温情不知道自己在那张冰冷的长椅上坐了多久。
晚露浸湿了她的裙摆,带来丝丝寒意。
她急促的心跳在耳膜上擂鼓,咚咚作响,震得她头皮发麻。
赵明月那些冰冷的话语,如同鬼魅的呓语,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让她坐立难安。
她应该立刻回去的。
回到那个灯火通明、欢声笑语的地方,找到矜怀哥哥,或者哪怕找到阿彦哥哥,甚至直接告诉小姑姑,把刚才听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赵明月是危险的,她带着面具,心怀叵测,目标直指姜眠,直指温家。
这个认知清晰得像一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可是,她的身体却像被无形的锁链捆缚在原地,动弹不得。
凭什么?
一个尖锐的声音在她心底嘶吼。
凭什么要由她去告密?
去提醒那些曾经冷落她、孤立她、为了姜眠而将她驱逐出家族中心的人?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过往那些难堪和委屈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淹没了刚刚萌芽的那一丝正义感。
她想起自己当初是如何被温矜怀冷声斥责,如何被温彦失望地看着,如何被温老爷子勒令离开温家,如何在一夜之间从众星捧月的温家小姐,变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麻烦。
那些或鄙夷或同情的目光,那些窃窃私语,那些被排除在家庭聚会之外的孤独。
这一切,不都是因为姜眠吗?
如果不是姜眠的出现,矜怀哥哥怎么会对她如此绝情?
阿彦哥哥怎么会疏远她?
爷爷怎么会狠下心让她离开?
虽然后来她逐渐意识到,是自己当初的嫉妒和任性做得太过火,是自己在咎由自取。
可知道是一回事,真正放下那些刻骨的委屈和怨愤,又是另一回事。
那些伤痕,并没有完全愈合,只是在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痂,此刻被赵明月的事情一刺激,又轻易地裂开,渗出鲜红的血来。
她现在冲出去,能得到什么?
温矜怀会相信她吗?
事情过后,她依旧是被边缘化的温情,或许境遇会比现在好一点点,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她仿佛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在催促她去做正确的事,另一半却在尖叫着保护自己,不要再卷入是非,不要再受伤。
她想起赵明月返回宴会时那从容优雅的背影,那个女人如此善于伪装,肯定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自己空口无凭,仅凭偷听到的几句模糊的话,真的能扳倒她吗?
风险太大了。
她承受不起再一次的打击和难堪。
一股强烈的疲惫感席卷了她。
算了她无力地想。
温矜怀那么厉害,姜眠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自己应该能应付吧?
何必需要她这个外人来多管闲事?
也许赵明月只是说说而已,未必真能掀起什么风浪。
她试图用这种想法来说服自己,可心底深处的不安却像阴云一样,越聚越浓。
温情慢慢地从长椅上站起身,双腿因为久坐而有些发麻。
她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裙摆,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平静,至少,看起来不要那么失魂落魄。
她决定选择沉默。
至少,暂时沉默。
先看看情况再说。
也许…也许过后能找到更好的机会,或者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么严重。
她沿着来时的路,一步步挪回那灯火通明的地方。
越靠近宴会厅,里面的笑声和音乐声就越清晰,那热闹仿佛是一堵无形的墙,将她隔绝在外。
她站在光影交界处,犹豫了片刻,才低着头,重新走了进去。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离开和返回,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小寿星和彼此的谈笑上。
温情默默地回到之前那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端起那杯已经不再冰凉的果汁,小口啜饮着,味同嚼蜡。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姜眠。
姜眠正和沈惜夭说着什么,侧脸带着温柔的笑意,眼神明亮而坦然。
温情的心猛地一抽,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是嫉妒,是酸涩,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的担忧。
她迅速移开视线,看向正在与沈父交谈的赵明月。
赵明月言笑晏晏,举止得体,完全看不出片刻前在花园里的阴冷模样。
温情握紧了杯子,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将那个秘密,连同自己的挣扎,一起深深地埋进了心底最阴暗的角落。
她选择了做一个旁观者,一个沉默的知情者。
这个选择让她暂时获得了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