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当当——
人越多的地方,就越是吵闹。
安静了百年的鬼方部遗迹,从早上热闹到了中午。
进了绿洲后,享尽美食的沙蜥们笼头拴着绳子勤勤恳恳拖动圆木。
这些原木绝大多数都是帝熵丢水铃桐果壳时砸翻的。
树根翻倒活不了,弃之不用未免太暴殄天物。
因此领用了长短锯的沙民们,简单给锯子把手缠了两圈皮革,就来锯掉枝丫。
这些修掉枝丫的树用打成圈的皮绳一套,拴在沙蜥笼头上拖回临时聚居点。
在聚居点右侧大量果壳堆积处,阿曼坐在长桌后问得口干舌燥。
他从早上到现在忙为族人登记名册分配房屋,嘴巴就没停过。
沙民们身为人类,自然也有人类独有的小毛病。
在关系全家住处的时候,年轻人如塔尔两句话就能说明白,一点也不挑。
但拖家带口上了年纪的,却都不好搞。
犹犹豫豫选定了要三个果壳,呈品字形摆放。
前头一个果壳做饭生活,后边两个一个做全家人卧室,一个用以储备粮食。
这般规划来规划去,阿曼还没来得及往羊皮册子上记,来者又果断反悔觉得三个果壳不够,得再增加一个饲养家畜。
眼下黢黑的阿曼才送走前一个人,后头来了个库西部的。
来者看眼神就知道不太聪明,一张嘴冲阿曼喊道:“我要十个!”
“十个正好穿个圆环,中间的空地用来养沙鼠。”
狮子大开口这位指向一处,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就修在那。”
要是应这位仁兄的要求,他的豪宅将占据一大片水草丰美的土地。
想到此,他厚脸皮美美一笑,幻视美好的未来。
却挨了阿曼一顿骂:“滚滚滚滚滚。”
五个滚字,足见阿曼的无语和怨气。
“别以为你是库西部的我就不认识你,你孤家寡人要占十个神物修坞壁不成?”
狮子大开口的仁兄忍不住挠了挠头,他没计较阿曼一口回绝这事,思考路线一路跑偏:“坞壁是什么?”
阿曼怕死这些脑子不大好的库西部人,阴阳怪气道:“坞壁是吃的。”
他就是随口一说,不料对面那人双眼一亮,巴掌一张讨要道:“阿曼村长,给我个尝尝。”
阿曼也不知道这家伙是真傻还是装的,兀自气个倒仰:“干正事呢,一边玩去。”
嗓子干哑的阿曼实在没心情跟傻子闹,板着脸让他走开,实际点想好了再来。
正口舌干燥时,听见个稚气声音喊:“阿曼大叔,喝水。”
昨天背着沙柳粪兜拾粪的小女孩,给他递来个沙羚羊角杯子。
“是神使让送给大家的。”
阿曼听见有水喝,原本单手来接,后面听见是秦璎让送的,换做了双手。
捧宝贝似的接过后,只觉掌心一片冰凉,沙羚羊角掏空后做成的杯子杯壁带着湿润水珠。
再细看,杯中黑色液体上还浮着碎冰。
帮着送水的小姑娘,看他模样哧哧笑:“是冰!”
若不是秦璎的误入,这赤霞沙漠中的沙民小女孩终其一生不一定能见到冰这种东西。
她得意晃了晃脑袋,编着红蓝彩布的辫子一摇一摇。
“那倒是长见识!”曾外出游学的阿曼倒不至于没见过冰,但看着小丫头满脸显摆,他配合露出惊讶神色。
他将沙羚羊角杯往唇边一凑,下一秒护着杯子咳嗽起来。
这杯中黑色的解暑饮料,香甜倒是香甜,但喝着好似有无数气泡在舌头上炸开,麻嘴!
看他模样,跑腿的小姑娘没大没小笑得前仰后合:“神使说,热天应该喝点冰冰的。”
说着,小姑娘神秘又补充了一句:“杯中定是神水,喝下后肚子胀鼓鼓的一点不饿,老是不停打嗝。”
她负责将饮料送给阿曼和伐木的青壮,路上偷摸喝了不少,这下显摆漏了馅。
阿曼自然是能猜到小孩心思的,他小口小口咂着浮冰的气泡水,逐渐得了兴味。
风靡秦璎世界的饮料,自然也能在这获得青睐。
阿曼将沙羚羊角杯中神秘液体——可乐一饮而尽后,只觉刚才火烧火燎的喉咙好上不少。
把沙羚羊角杯交还给小姑娘后,阿曼先是道谢:“谢谢。”
虽然很想喊一声再来一杯,但阿曼寻思既然是上神让送的,加之味道奇特说不得是什么昂贵的药材熬制,他多喝一口别人就少喝一口。
还是不要贪心为好。
阿曼知足常乐,喝了个水饱后坐正。
“下一个。”他一抬眼,看见对新婚夫妻。
男子是库西部的,女子是黑石部的。
在迁徙过程中看对眼,就在一块过日子了。
所有人都知道通婚必不可少,两人结合倒没有遭遇什么棒打鸳鸯之类的事。
反而大家都乐见与此。
见是这对小夫妻,阿曼露出些许笑意:“是你们啊。”
这对小夫妻脑回路正常,并不贪心,只讨要了三个果壳房子。
左右这种水铃桐果壳只是过渡用,等家中添丁的时候,若还不能凭本事修座石头房,那未免太没出息。
听见小夫妻有商有量有志气,阿曼看着那个库西部男子如见珍稀品。
“难得啊。”他喃喃自语。
难得库西部有个正常人。
黑石部的女子不知道阿曼心里蛐蛐她男人,手指了个方向:“放在那边。”
赤霞地区的沙民以母系血缘界定族属,部族内除战争外,大小事务多由女性决断。
并且行服役婚,婚后男子需到妻家劳役两年,期间居住财物都由女方掌握。
因此在决定未来的家在哪时,库西部那肤色发红的男人老实站在一边,等着妻子决断。
等阿曼这边在羊皮卷上记下后,新婚小夫妻一道站在了一个巨大金属球前。
虽没有五官,但两人莫名觉得眼前这大金属坨子心情很不好。
早上还能驱使得动的帝熵流水线作业干多了一身班味,见来人懒洋洋化出三只小手。
捡了三个果壳,蠕动到女子指定的位置安放在圆木底座上。
它现在已经是熟练工种,在牙酸的吱嘎声中,一只金属须须卷着双人锯,把果壳壁锯开一人高的‘门’,方便拼凑成品字形。
然后又伸出一根须须卷起一根挖空的原木,从里倾倒出一种黏糊糊的树胶。
这种树胶就地取材于绿洲中的一种树木。
无须割胶那么麻烦,只将树皮划开一点树胶就不要钱似的淌出来。
正好可用作粘合剂粘住水铃桐果实。
帝熵没有节省的概念,将那截原木里的树胶全倒完,让整个果壳屋顶上都结了一层透明的壳。
做完一切,帝熵不顾这对小夫妻的感谢,头也不回地离开。
只留下一座散发树胶气味的小房子。
刚得了新家的小夫妻对视一眼,默默将手牵在一起向前走去。
在各人忙碌时,重新降临箱中的秦璎没闲着。
她与韩烈在外围沙丘上,帮助兽犼们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