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周书记办公室,秘书泡了茶进来,然后退去,把门带关。
我把想去广东与叶总见一面的计划说了一遍。并说,决定和马主任等人一起过去招商。
周林笑道:“你们不休息,也要搞得别人不休息?”
我也笑笑:“人家家身几十亿,五一节确实要休息,但我们毕竟是同学,事先联系好了,她也欢迎我过去。所以,我想和马主任,再带上招商科鲁璞玉一道过去。”
他问:“这次没见外商吧?”
我摇摇头,笑道:“两个都讲中国话。”
他说:“璞玉就不过去了。我有几个客人要过来,其中有个外商。我不懂英语,她留下来当翻译。”
我简直无语,刚刚才表态要她去做准备工作,现在就变卦。于是,我试探着说道:
“我五月二号就会回来。”
周书记说:“这个商客,我也不知道他是五月一日来,还是五月二号来,甚至要过了五一才来。但是,人家有这个意向,我们必须时刻准备着。你们说呢?”
我也不能说他说的不对,便笑道:
“那她就留下来,毕竟书记的事情重要。
还有一件事,就是向财务室借点钱。要办公室写了一个借条,但财务室不借。”
周林抄起电话就打过去。
他跟财务室黎琴琴说了几句,放下电话,对我说道:
“财务室说,出差预支要写明情况,写个报告,你或者我批了,他们才支钱。
黎主任的意思是,办公室只打借条,没写报告。这个情况,连成也清楚。你过来后,还是要加强对财务室的指导。”
这句话其实就是批评我——对过去的财务制度不熟悉。
我点点头,说:“好的。”
从周林办公室出来,我和马连成没说一句话。
一直回到我办公室,他把门一关,对我说道:
“胡主任在这里说话不算数,就是这样造成的。一个主任要支点钱都没权。写个报告,先到周书记那儿批一下。周书记同意,你才能拿到钱。他不同意,财务室就不付钱。
以前有个干部,家里很困难,父亲住院想到公家借点钱。胡主任批了,黎琴琴不付。只好再找周书记。周书记在市里开会,这个干部好不容易等到周书记散会,才批了。
但是,等取到钱,他爹死了。”
我说:“医院也太不负责了嘛。”
马连成说:“不是我们四水的医院,是省里的江左医院,人家才不管你呢,有钱就治,没钱就停药,当然也不是不讲人道,这个干部拖欠了四五天的医药费。”
我半晌没有吱声。发了一支烟给马连成,自己点上一支,发牢骚道:
“名义上,我这个主任有十万元以内的支配权,现在,就是两万块钱都要跑几个回来。”
马连成说:“所以,大家都想不干事。”
我不跟马连成讨论这件事了。一个电话把朱加华叫过来,说道:
“打一个报告,就是办公室要有两万元的备用金。”
朱加华走了。
马连成说:“你还是要朱主任拿着报告去周书记那儿批一下。”
“我有十万块钱的权力,不是写在纸上的一句话而已?”
马连成说:“办公室留两万的备用金。毕竟是服务于五位主任,但是,批一下最好。”
我一听,感叹道:“连成,我们当个主任、副主任,事事有人牵制,还干什么活?”
他也感叹:“是啊,在外面不能表态。客气一点招待客人,回来都报不了。给某某拆迁户多补一万两万,早日把房子拆掉,也不能表态。总之,我感觉做任何事都不能表态。”
这时,朱加华又进来了。问道:“办公室的预备金的报告打好了,出差费用不预支了?”
我笑道:“家里有个老婆,她不会要我打报告。也不要我说好话。”
马连成,朱加华都面面相觑。
等朱加华走后,马连成对我苦涩地笑了一下。
我说:“连成老兄啊,去广东,我们按时出发,其他事再一起商量。”
他站起来说道:“好。那我走了。”
我坐在那儿,又掏出一支烟,慢慢吸。
我操他奶奶,难怪大家都不做事。这个规矩,那个规矩,为公家做事,好像向你周林,黎琴琴行乞似的。
黎某错了吗?在大道理上,她没错,为公家当好管家。周某错了吗?也没错,支持财务室严格用钱。
理论上,他们都没有错。
但,我总觉得错了。
那么错在哪里呢?
错在严重束缚了干部的手脚,你想做事,他们就时时拿根绳索,这里绑你一下,那里缠你一下。
要怎么才能施展自己的手脚呢?
天下似乎没有第二条道路,就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只有把周,黎这些人搞倒,我才可以干点事。
那么,怎么搞呢?
一般的办法是搞不倒的。
人家天天用这个制度、那个理由约束你,让你动弹不得。全体同志都不干事。开发区发不发展,关他鸟事。
如果这样干下去,你干事之前,他们设条件。你干事之中,他们找碴子,你干完之后,他们得功劳。
这日子,我真的被周、黎联手,逼到墙角,动弹不得。
向孟部长、任副书记、周市长、谭书记去汇报吗?
这些鸟事摆到桌面上,姓周的似乎也没有错。
总之,这种手段,在官场上叫做【阴功】。
名义上毫无破绽,然后让你臣服,让你施展不开手脚,让你最后成为傀儡。
我向师父去求教吗?
当了这么久的一把手,自己没个主意?以后的日子怎么混?
我当下决定。人家玩阴的,老子也玩阴的。你人不人鬼不鬼,老子也不人不鬼。
我把当过特种兵的舒展叫进来。问道:“今天是星期几?”
他愣了一下,笑道:“星期五。”
我说:“我们回秦水,到我老家吃饭,下班就走。”
他问:“不通知雨晴姐?”
我摇头,说道:“我会打电话给她,说我们另外有事。”
他点点头。
等他走后,我才打电话给旭哥。
“周末了,在哪里呢?”
“带个人去熊医生那儿看病。”
“晚上回老家,一起到我家里吃个饭,可以吗?”
“可以。你家那鱼塘里的鱼要跳了。”
“为什么?”
“太多了,不吃掉一些,它们缺氧。跟你们单位一样,我有个朋友去办事。他跟我说,你们单位的人一个个蔫头打脑,办事你推他,他推你。
这跟你家鱼塘是一回事,草料放得多,就是不长膘。只有吃掉一些才会长得快。”
其实,他是委婉地向我告状。
我哈哈大笑:“李大师,按你这种说法,你免费吃我家的鱼,你还有功劳?”
他说:“那是,养着不吃,等于白养。边养边吃,鱼儿猛长。”
我说:“一言为定,我要我爹捕几条鱼。再送你几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