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有贞屏住呼吸,月光为杨康的侧脸镀上银边,从未见过如此俊美之人。
尹志平抬眼瞥见她,正要开口,却被杨康抬手制止。
“世人为何纠结于女真还是汉,不都是是帝国的臣民吗?”杨康心想根据后世的基因测序,女真人和汉人蒙古人的基因非常接近,就是一个族群,整个华夏民族都是非常接近,这是穿越者杨康弄不明白的。
尹志平落下一子,说道:“世人愚昧无知,不及师弟洒脱!还是要徐徐图之,师弟你急燥了。”
杨康盯着棋盘上白子悄然布下的围势,冷笑一声:“徐徐图之?一万年太久,我只争朝夕?”
尹志平闻言,伸手给杨康搭脉,医道不分家,尹志平还是一个中医高手。
“师弟千秋鼎盛,如何等不得了,有些事事缓则圆!”尹志平还以为杨康命不久矣。
“医人容易,治人心中成见难。”杨康随意落下一子,棋盘上大龙已经岌岌可危。
孔有贞走上前去, 说道:“这里是死棋,不能下。”
杨康挑眉看向突然凑近的孔有贞,灯火在她眼底跃动,映得那双杏眼愈发清亮。
杨康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似笑非笑看着尹志平师兄:“小姑娘也懂棋?”想不到师兄快四十岁的人了,还好这一口。
孔有贞盯着棋盘,素手轻轻点在交错的星位:“这棋,看似气数将尽,但只要从位打入,再借势向中腹腾挪,便可……”
孔有贞忽然意识到自己越矩,慌忙后退半步,脸上红红的,不再言语。
尹志平抚须轻笑:“孔姑娘倒是好眼力。”尹志平捻起一枚白子正要落子,却被杨康按住手腕。
“小姑娘你来吧!”杨康目光紧锁着孔有贞,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
孔有贞咬了咬唇,犹豫片刻后拾起棋子。指尖触到冰凉的玉石时,忽然想起幼时父亲教棋的场景——那时父亲总说,棋如人生,最忌死战,要懂得弃子求生。
杨康问道:“不知道姑娘以为当今陛下国策如何?”
尹志平赶紧给孔有贞使眼色,示意孔有贞小心说话,这可是陛下当前。
可惜的是孔有贞完全被棋盘吸引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尹志平的暗示。
孔有贞落下白子的手微微一顿,棋盘上清脆的落子声在寂静的凉亭中格外清晰。
孔有贞抬眸望向杨康,烛火将他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那双深邃的眼眸里藏着探究与审视。
“回公子的话,”孔有贞敛了敛裙摆,声音沉稳却带着几分谨慎,“陛下屠戮高丽和倭国,对外掳掠人为奴,对内夺世家之地散于百姓,已经失去世家人心,如今又对女真老贵族清算,不过是一个独夫儿,早晚必被天下人所擒拿、削首为天下笑耳。”
杨康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青玉棋盘边缘,喉间溢出一声低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凉亭外的夜风卷着几片残叶掠过石阶,烛火猛地蹿高,将三人的影子在竹帘上拉得扭曲变形。
“依姑娘意思,这天下百姓不该分地,不给吃一顿饱饭穿一件好衣服了。”杨康的语气变得阴森森。
孔有贞丝毫没有察觉继续说道:“这些百姓一旦吃饱必然生事,难于管理,陛下毕竟是外族,不懂这治理天下之道。保暖思淫欲,可惜陛下不懂,不用我等世家子弟,只用那些泥腿子。”
杨康将很多基层军官转业入地方,参与地方税工作。这些转业军官才不管地主势力,收税毫不含糊。
尹志平急忙说道:“不过是一个黄口小儿之言,小妇人之见,师弟不要放在心上。”
“师兄放心,今天只论师兄弟交情不谈国事,大家都尽可畅所欲言,不加罪!”
孔有贞嘴里微微上翘,傲娇的说道:“还不加罪,你装什么大尾巴狼,说得你好像能降罪一样的,陛下早有言,不以言治罪。”
杨康心想这回又不以言治罪了,合着怎么有理怎么遵守,世家大族果然是会灵活运用规则。这也是杨康喜欢用转业军人,原因之一。
杨康花大力气在军队开设扫盲班,将他们复员散入各地方去,作为支撑地方统治的基石。
杨康接着说道:“那陛下就没有什么仁政实行吗?陛下也曾经多次下令减免赋税,赈济一方百姓。”
孔有贞说道:“那不过是小民得利而已,小民不知感恩,只要那天有了天灾,他们活不下去了还是要造反。”
孔有贞心中悲愤,这几年因为杨康大量的移民囤边,中原现在是也是地多人少,现在租户多非常强横。只要地租稍微高一点,他们就退租,孔府还有一县之地,孔家几千口人根本种不完。
可是杨康不管你有没有抛慌,该交的税一点不能少,十税一涉及地方官员政绩和收入。孔府作为公爵,可以免去剩下二十税一入皇帝内库的税。
孔有贞接着说道:“陛下以术治国,放弃以道治国,早晚必得反噬自身。”
尹志平心想:孔老二,不是本道长不救你,是你自己非要作死的,
杨康笑了笑,“你个小丫头,哪里懂这治国之道,世家兴旺之道不等于国家兴旺之道,你的道虽然好可是不适合本公子。”
孔有贞笑道:“说的好像你能决定一样,你也不过一个闲散宗室。”
杨康和尹志平师兄弟相称,传闻长春真人有两个完颜家徒弟,一个就是当今陛下,可是被真人逐出门墙。另外一个名气就小的多了。
杨康看着天天渐渐泛起鱼肚白了,就起身和尹志平告辞而去了。
孔有贞问尹志平:“道长,此人是谁,白云观怎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一点规矩都不懂。”
“不过是个爱下棋的宗室子弟。”尹志平的声音刻意放得漫不经心,心想姑娘还是不知道为好。
尹志平余光瞥见孔有贞狐疑的眼神,索性将棋子尽数收入檀木盒,“天色不早,姑娘也该回去了。”
孔有贞却固执地拦在他身前,月光褪去后的晨光将她的杏眼映得锐利如刀:“道长不要诓我。长春真人逐徒那日满城皆知,被逐的那位如今可是……”
孔有贞猛地捂住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凉亭外传来更夫收梆子的声响,惊得栖息在檐角的麻雀扑棱棱飞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