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把莲花楼裹得严严实实，木楼的窗棂上凝着水珠，顺着边角往下淌，像谁没忍住掉的泪。
方多病靠在二楼的栏杆上，手里攥着半块凉透的干粮，眼神飘向雾里看不见头的树林，嗓子干得发紧。
“阿飞，李相夷，”
他开口时，声音带着点没压下去的颤，不是怕，是急的。
“咱们都找了快半个月了……你说，咱们还能找到回去的路吗？”
“莲花他……”
“他会不会还跟来的时候一样，一个人在哪个地方待着？”
笛飞声站在楼下的青石板上，手里的饮血刀斜斜杵在地上，刀鞘沾了晨露，泛着冷光。
他抬眼望了望雾蒙蒙的天，没立刻说话——这些日子他话少了很多。
从前还会跟方多病拌两句嘴，现在满脑子都是李莲花可能遇到的麻烦，哪有心思斗嘴。
李相夷坐在楼梯的最下一级，背脊没了往日的挺拔，手里捏着一方素色的帕子。
那是李莲花走时落在莲花楼的，边角绣着一朵小小的莲花，针脚有点歪，是李莲花当年初学刺绣时的手艺。
他指尖反复蹭过那朵莲花，眼神空得厉害，连方多病的话都像是隔了层雾才传到耳朵里。
“回去的路……”
李相夷低声重复了一句，喉结滚了滚，“先找到李莲花再说。”
这话没什么底气，可他只能这么说。
自从李莲花不见后，他夜里就没睡过一个整觉，闭着眼全是李莲花的影子。
有时候他们两人在云隐山抢馒头的模样，有时候是李莲花咳着血还笑着说“相夷，我没事”的样子。
还有时候，是李莲花留下的那封信上，“若他日相逢，愿你我皆安”那行字。
“可咱们找遍了之前去过的所有地方！破庙、山洞、还有江南的那条河……连个影子都没有！”
方多病越说越急，抬手挠了挠头，头发都被他挠得乱糟糟的。
“万一……万一李莲花遇到了危险怎么办？”
“林如玉虽然上次没成，可保不齐还有其他人盯着他！”
他没再说下去，可谁都明白那后半句的意思。
李相夷的手指猛地攥紧了帕子，帕角的莲花被捏得变了形，他抬头时，眼底的空茫里掺了点狠劲。
那是从前他准备跟人拼命时才有的眼神，可现在，这股劲全用在了“找李莲花”这件事上。
“不会的。”
李相夷站起身，声音比刚才沉了些。
“我已经让四顾门的人去查西南的线索了，封磬也去联系江湖上的老朋友，只要能找到回到未来的路，咱们就一定能找到他。”
这话像是说给方多病听，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
没人知道，三天前在四顾门里，李相夷做了件让整个武林都震动的事。
他把四顾门门主的位置，亲手交给了云初微，副门主给了乔婉娩。
那天的四顾门，气氛沉得能拧出水。
乔婉娩站在左边，手里攥着帕子，眼眶红红的；
云初微站在右边，一身劲装，脸色严肃；
下面的门人交头接耳，声音里全是不解。
“门主，您再想想！”
刘如京往前迈了一步，双手作揖。
“四顾门是你一手建起来的，武林盟主之位更是众望所归，你现在辞了这两个位置，天下武林怎么办？”
李相夷手里拿着门主的令牌，那令牌是纯金做的，沉甸甸的。
可他现在觉得，这令牌还没李莲花留下的那方帕子重。
他把令牌放在云初微手里，指尖松开时，没有丝毫犹豫。
“四顾门有云姑娘，有乔姑娘，还有各位兄弟，能护得住天下。”
他的声音很平，却字字清晰。
“以前我要当天下第一，要建四顾门，是想护着我想护的人，想让身边的人都能安安稳稳的。”
“可现在……我想护的人丢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堂里的人，那些曾经仰望他、敬佩他的眼神，此刻在他眼里都没了意义。
“天下的责任，谁爱担谁担。”
“我李相夷，从今往后，只做一件事——找李莲花。”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就走，没再看身后长老们的脸色，也没听乔婉娩那句带着哭腔的“相夷！”。
他走出四顾门总堂时，阳光正好，可他心里却一片凉。
从前站在这里，他觉得自己能撑起整个江湖，现在才明白，没有李莲花的江湖，再大再热闹，对他来说也只是一片空壳。
“李相夷！”
方多病的声音把他从回忆里拉了回来，“封磬来了！还有……还有漆前辈他们也来了！”
李相夷抬头，就看见封磬提着一个布包，从雾里走出来，后面跟着师父和师娘。
师娘手里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做好的包子，看见李相夷，就快步走过来，拉着他的手。
“相夷啊，你看看你，这几天瘦了多少？”
师娘的手很暖，摸着李相夷的手腕，心疼得眼圈都红了。
“师娘给你做了猪肉白菜馅的包子，你赶紧吃两个，垫垫肚子。”
“莲花那孩子机灵，肯定不会有事的，咱们慢慢找，啊？”
师父也走过来，拍了拍李相夷的肩膀：“我已经让人去查西北的风沙口了，听说那里最近天象有点异常，说不定跟你们要找的‘回去的路’有关。”
“要是莲花那孩子去了那边，咱们也能顺着线索找到他。”
李相夷看着师父师娘关切的眼神，心里一阵发酸。
他点了点头，接过师娘递来的包子，咬了一口，却没尝出什么味道。
从前他最爱吃师娘做的猪肉白菜包，那时候李莲花总跟他抢，现在包子还在，抢包子的人却没了踪影。
封磬把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叠纸，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地图，还有一些笔记。
“门主，属下查了近一个月的天象记录，还有江湖上的消息，”
封磬指着其中一张地图，“西南的瘴气林里，有人说看到过一个穿青衫的人，用的轻功很像主上的‘婆娑步’，不过那人没看清脸，也不知道是不是他。”
李相夷立刻放下包子，凑过去看地图，手指落在瘴气林的位置，眼神亮了亮——这是这么多天来，第一个有点靠谱的线索。
“我现在就去瘴气林！”
他说着就要去牵马，动作急得差点碰倒旁边的竹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