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业脸上的笑僵住了。
他这才猛然想起，眼前这人不仅是那个游方郎中李莲花，更是当年凭一己之力创立四顾门、让整个江湖为之侧目的李相夷。
自己这点想靠套近乎来降低戒备、寻找脱身机会的心思，在他眼里怕是跟孩童把戏没什么两样。
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赵承业讪讪地闭了嘴，再不敢多说一个字，老老实实地转过身，领着李莲花往废窑的方向走。
夜路愈发难行，脚下渐渐从坚实的土地变成了松动的碎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土腥味，还夹杂着淡淡的硝石气息。
李莲花的脚步不疾不徐，目光却始终警惕地扫过四周。
赵承业选的这条路太过偏僻，两侧都是陡峭的山壁，显然是有意避开可能遇到的人。
“快到了？”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李莲花忽然问。
赵承业点点头，指着前方一片影影绰绰的轮廓：“就在那片林子后面。”
“那废窑原是前朝烧官窑的地方，后来塌了大半，我选基地时看中这里隐蔽，才把它修了修当仓库……”
李莲花没接话，只是眯起眼打量着那片区域。
月光被云层遮了大半，只能隐约看出废窑背靠一座黑黢黢的悬崖，崖壁上似乎还挂着些枯藤。
而从地势来看，三面隐约能听到水声，想来正是赵承业说的三面临水。
这种地方，易守难攻，一旦被围困，几乎没有退路。
他忽然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眼赵承业被绳索捆住的手腕，那里已经被勒出了红痕。
“里面除了你的人，还有谁？”
赵承业身体一僵，支吾道：“没……没别人了，就是几个手下看着……”
李莲花没再追问，只是指尖在绳索上轻轻一捻，那粗麻绳竟无声无息地断了一股。
赵承业看得眼皮一跳，终于明白，对方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这根绳子能困住自己。
他真正的依仗，从来都是自身的实力。
“走吧。”
李莲花率先迈步，朝着废窑的方向走去。
夜风穿过残破的窑口，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暗处低泣。
戏台子都搭好了，他不来喝彩着实不妥。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与若有似无的血腥气，风穿过破损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低响，像是无数冤魂在暗中啜泣。
李相夷立在一片颓圮的庭院中央，月白长衫在这肃杀之地显得格外醒目。
他手中的少师剑斜指地面，剑身在昏暗光线下偶尔闪过一丝冷冽的寒芒，却又很快敛去，如同他此刻眼底深藏的焦灼。
他本不欲在此地多做停留。
地牢深处有他必须救的人，而地牢之外，那个叫李莲花的家伙，更是让他心头火烧火燎。
“李莲花……”
他低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那家伙，一身的旧伤，半副残躯，偏生心思重得像压了千斤石。
就算有小宝那咋咋呼呼的小子和阿飞那沉默寡言却可靠的人在身边，他还是不放心。
谁知道那家伙会不会又在哪个角落里独自硬扛着病痛，或是琢磨些什么以身犯险的念头？
“李相夷！你果然来了！”
一声粗嘎的喝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庭院四周的阴影里，瞬间涌出数十条黑衣人影，手持利刃，将他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狞笑：“赵大人早就算准了你会自投罗网！这地牢外围，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李相夷抬眸，目光扫过这群人，眼神淡漠得如同在看一群挡路的蝼蚁。
他甚至懒得去问赵承业是谁——或许是哪个想借他头颅邀功的跳梁小丑，或许是哪个与他有过旧怨的败类。这些都不重要。
“让开。”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少师剑轻轻一颤，剑穗无风自动。
“狂妄！”
那为首的汉子怒喝一声，“给我上！杀了他，赵大人重重有赏！”
刀光剑影瞬间交织成一片死亡之网，朝着李相夷席卷而去。
然而，下一刻，所有的喧嚣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只见月白身影微动，如同风中拂柳，看似缓慢，却总能在箭不容发之际避开所有攻击。
少师剑并未大开大合，只是偶尔探出，每一次颤动，都伴随着一声短促的惨叫和兵器落地的脆响。
不过片刻功夫，地上已经躺倒了十数人，剩下的人惊骇地看着眼前这个如闲庭信步般的男子，握着兵器的手忍不住颤抖。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剑法，举重若轻，杀人于无形，仿佛对方根本不是在厮杀，而是在进行一场优雅的表演。
李相夷甚至没有看那些倒地呻吟的人，他的目光落在庭院深处那道紧闭的角门后，眉头微蹙。
这些人太弱了，弱到不配成为赵承业布下的“陷阱”。
这更像是……拖延时间的手段。
为什么要拖延时间？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原本看似坚实的地面突然发出“咔嚓”的碎裂声，以李相夷脚下为中心，一圈圈蛛网般的裂痕迅速蔓延开来。
同时，四周墙壁上暗箭齐发，箭矢破空声尖锐刺耳，角度刁钻，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的方向！
更可怕的是，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异香，初闻只觉清雅，细品之下却让人头晕目眩，内力运转都隐隐滞涩——是软骨散，而且是药性极强的那种。
“哼，总算有点意思了。”
李相夷冷哼一声，脸上终于有了几分凝重。
他足尖一点，身形如轻烟般拔起，险之又险地避开脚下即将塌陷的陷阱。
少师剑在他手中挽出一团绵密的剑花，“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将所有暗箭尽数挡下。
但那异香却如影随形，他屏住呼吸，内力急转，试图逼退药性，却发现这香气渗透性极强，竟能顺着毛孔缓慢侵入。
“李相夷，你逃不掉的！”
角落里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并非之前那个为首的汉子。
“赵大人说了，留你全尸，已是天大的恩赐！”
李相夷目光锐利如鹰，扫向声音来源处：“赵承业？他还不配让我动用全力。”
他这话并非狂妄。以他的武功，即便身处陷阱，带着几分药性，想要杀出重围也并非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