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招娣和顾得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和担忧。
顾得地沉声问道:“他们都问了些什么?”
“问得很细,”洛青莲回忆道,“问顾爵爷是何时开始变得与众不同的。”
“问他是跟谁学的那些本事。”
“问大同村的工坊是怎么建起来的。”
“警卫排的人是从哪里来的。”
“甚至……还问起了顾爵爷小时候的事情,问村里有没有来过什么陌生人,或者顾家有没有收养过什么孩子……”
她每说一句,顾招娣和顾得地的脸色就沉下一分。
这些问题,刁钻又奇怪,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问,但明显超出了对地方官员调查的范畴,带着一种深层次的探究和……审视。
“是许县令派来的人吗?”顾招娣忍不住问道,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许之言之前就一直在找小远的麻烦,这才刚消停没几天,难道现在又开始了?
洛青莲却摇了摇头,肯定地说道:“应该不是许县令。”
“我听我爹隐约提起过,来头似乎不小,像是……像是从京城那边下来的大人物,有一回随行的是桃李郡的御风司千户。”
“连许县令本人,好像也被叫去问过话了,具体问了什么不清楚,但据说许县令回衙门后,脸色很不好看。”
“京城来的大人物?”顾得地眉头紧锁。
小远才去京城没多久,怎么京城就派人来查他了?
堂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压抑起来。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却驱不散三人心头的阴霾。
顾招娣忧心忡忡地看着弟弟:“得地,这……这可怎么办?小远一个人在京城,会不会有危险?”
顾得地沉默了片刻,他那平日里少有表情的脸上,此刻却透出一种跟顾洲远如出一辙的沉稳与坚韧。
他看向洛青莲,郑重地抱拳行了一礼:
“洛小姐,多谢你特意前来告知此事!这份情谊,我们顾家记下了。”
洛青莲连忙摆手:“顾二哥不必客气,顾爵爷于我洛家有救命之恩,这点消息算不得什么。”
“只是……你们一定要早做打算,那些人看起来……来者不善。”
她又补充道:“不仅是我们家,县城里其他几家与顾家或有往来、或对大同村有所了解的大户,听说也都被不同的人找上门问过类似的话。”
顾得地跟顾招娣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凝重。
这更证实了,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针对顾洲远及其出身背景的深入调查。
送走了满怀心事的洛青莲,顾招娣和顾得地站在院子里,心情都十分沉重。
“大姐,这事儿先别声张,尤其不能让阿娘和村里人知道,免得大家恐慌。”顾得地低声道。
顾招娣点点头,脸上满是焦虑:“我知道。可是得地,小远他……”
“小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厉害得多。”顾得地打断大姐的话,目光望向京城的方向,虽然他也担心,但他更相信自己的弟弟。
“他在京城一定能应付,之前他传回来的书信也说了,他在京城一切安好。”
“我们要做的,是守好大同村,把他交代的事情办好,不能给他添乱。”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一会儿去找黄大宝,让他加强守卫,也要控制村里人的进出。”
顾得地安排有序,让顾招娣也定下了心神。
她点了点头,转而又道:“你说这些人调查咱家有没有收养孩子干啥?”
关键是她跟顾得地都是抱养的,可对方偏偏还专门问起这事儿来,也不知会不会给家里带来麻烦。
可细一想好似也没啥道理,收养活不起的孩子,在哪里都算是做善事,总不至于被人给盖一个罪名上身。
顾得地摇头:“这些人想找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咱们想不通的事儿就先不想,一会儿我写封信给小远,把情况跟他说一声,让他有个准备。”
顾招娣长叹一声:“咱们就想过好自己的日子,怎么就有这许多烦心事儿呢?”
这一刻,远在京城的顾洲远,尚且不知一股针对他的暗流,已经悄然蔓延到了他的家乡。
而大同村的宁静之下,也开始潜藏着不安的波澜。
京城的诗会尚未开始,家乡的警钟却已悄然敲响。
大同村表面依旧宁静祥和,工坊机杼声声,田埂上农人忙碌,学堂里书声琅琅。
但在黄大宝接到顾得地的授意后,整个村子的防卫已然外松内紧。
巡逻的班次更加密集,村口了望塔上时刻有人值守,对任何陌生面孔的进出都保持着高度警惕。
青田县城,县衙后宅。
县令许之言面色阴沉地坐在书房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洛青莲给大同村带去的消息没错,前几日,确有一队来自京城、手持御风司令牌的人秘密抵达青田。
绕过他这个地方主官,直接展开了对顾洲远及其出身背景的调查。
这让他感到极其难受,甚至有一种被羞辱和抛弃的愤懑。
当初皇帝对顾洲远猜忌,暗示他搜集“罪证”,他可是不遗余力,将顾洲远在青田县的种种“不法之事”都罗列成册,秘密上报了。
他之前暂时停止明面上的动作,不过是揣摩上意,担心做得太过引来反弹,毕竟顾洲远圣眷未衰。
如今京城直接派下御风司,在他看来,这分明是皇上态度已然明确,是要对顾洲远动手的信号!
可让他无法接受的是,明明这件事最早是由他来办的,为何临门一脚,却被御风司摘了桃子?
是嫌他办事不力?效率太低?还是……皇帝根本就不信任他?
“御风司……哼!”许之言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和戾气,“仗着天子亲军,便如此目中无人么?”
他知道御风司权柄极大,办案不受地方掣肘,效率自然比他这个七品县令要高得多。
但他许之言也不是饭桶,他凭着自己的能力,也可以替陛下诛佞臣、扫奸宄、涤荡奸邪。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御风司查御风司的,他许之言查他许之言的!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若能抢先一步找到足以扳倒顾洲远的铁证,他未必不能重新赢得圣心。
他决定动用自己这些天青田经营发展的所有暗线,按照自己的方式,继续深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