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蔓蔓正临窗练字,闻言,笔尖在空中微微一顿,随即稳稳落下,继续书写。
然而,写着写着,那原本清秀流畅的笔锋,竟在不经意间透出几分凌厉,几个字的架构也隐隐透出偏移之态。
此生与前世……
有些轨迹,终究还是顽固地重叠了。
苏娇娇入了瑾王府。
她想做什么?
苏蔓蔓几乎能猜到她的心思:蛰伏,忍耐,抓住一切机会向上爬,或许梦想着有朝一日也能成为瑾王侍妾,甚至……效仿她前世的路,一步步走向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呵……”苏蔓蔓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洞悉一切的笑意。
她放下笔,看着纸上那个因思绪波动而写岔的字,毫不犹豫地提起朱笔,在上面狠狠划下了一个鲜红刺目的叉!
她以为那条路好走吗?
好。
那就让她去走一走。
让她亲身体会一下,那条看似锦绣实则遍布荆棘、充满背叛与血腥的路,究竟是何等滋味!
“林一,”苏蔓蔓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你即刻去禀告殿下,请殿下务必让安插在瑾王府的暗卫,严密监视府内动向,尤其是新入府的苏娇娇。我们等待的‘证据’,或许很快就要自己跳出来了。”
林一虽不明其中深意,但见苏蔓蔓神色凝重,立刻躬身领命:“是!属下明白!”转身快步离去。
又过了几日,一道圣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繁华的京师再次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皇帝正式下旨,为瑾王殿下与白丞相之女白婳祎赐婚!
这桩意料之中却又足够分量的联姻,瞬间取代了前些日子的流放风波,成为街头巷尾、茶楼酒肆最炙手可热的谈资。
被禁足,差点失去圣心的瑾王,因一桩婚事,又再次落入人们的视野中。
白相为后盾,天子亲赐婚。
瑾王府的短暂消沉,不过是蛰伏。
那些曾动摇的拥趸,心中又燃起了希望之火。
瑾王府后院,最阴湿的一角。
冰冷的井水浸泡着粗糙的双手,苏娇娇麻木地捶打着堆积如山的衣物。
粗布衣裳裹着她单薄的身体,却裹不住那双幽深如寒潭的眼眸。
赐婚的消息如同冰冷的毒蛇钻入耳中,她紧握湿衣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因过度用力而根根凸起、惨白一片,几乎要将那粗布绞碎。
“苏娇娇!瑾王殿下传唤!速来!”
一声尖利的呼喝传来,她慌忙丢下手中的湿衣,在黛青色粗布后襟上胡乱蹭掉水渍,又手忙脚乱地整理着皱巴巴的裙裾,将额角一缕被汗水濡湿的乱发掖到耳后,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颤抖:“奴婢……奴婢这就来!”
她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传话的钟山,穿过幽深曲折的回廊,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心跳上。
书房门外,钟山进去禀报,片刻后出来,面无表情地朝里一指,声音冷漠:“进去!”
苏娇娇深吸一口气,拎起沾着水渍和皂角的裙角,小心翼翼跨过高高的门槛。
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光滑的金砖地上,额头几乎触地:“奴婢苏娇娇,叩见瑾王殿下。”
书案后,夜枳烦躁地将手中一卷密电重重掷下!
纸卷落在坚硬的紫檀木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锐利的目光,沉沉扫过地上那个卑微蜷缩的身影,声音带着压抑的焦灼:“苏娇娇,你入府时对本王的承诺,可还记得?”
苏娇娇头垂得更低,眼角的余光却飞快地掠过案后的人影。
禁足并未折损他半分光华,依旧是那个风光霁月的少年王爷,只是眉眼间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
“奴婢……不敢忘。”她的声音细若蚊蚋。
“那就说!”
夜枳身体微微前倾,手肘压在案上,目光死死锁住她,“严侯暴毙,他手中握有足以动摇本王根基的密电!它们……究竟在何处?!”
问出这话,夜枳自己都觉得荒谬。
他撒出去的无数暗卫,如同石沉大海,五日来毫无音讯。
每夜辗转反侧,都仿佛能看见那些致命的纸张,正被呈上父皇的龙案!
恐惧如同附骨之疽。
书房外,侍卫统领钟山屏息听着,心中暗叹:殿下这真是……病急乱投医了。
一个刚入府、全家流放的官奴女子,怎可能知晓这等绝密?
简直荒谬!
然而,地上跪伏的身影,却在这一刻微微直起了腰背。
她抬起头,那双曾充满惊惶的眼眸,此刻竟透出一种诡异的笃定:
“殿下所求之物,应该在一名管事手中。”
这消息的来源,是她前世用血泪和屈辱换来的烙印。
前世,她被祈王弃如敝履,身败名裂,走投无路。
那个声名狼藉的严侯世子严白泽,却像闻到腐肉的秃鹫般贴了上来,花言巧语,诱骗失身。
她万般无奈,只能踏入那吃人的侯府为妾。
后来,严白泽虐杀女子的滔天罪行东窗事发,侯府上下惶惶不可终日。
严夫人王氏哭求侯爷救子,当时的严侯,脸上却带着一种扭曲的镇定,信誓旦旦:“慌什么?有白贵妃在!她自会倾尽全力保我儿性命!”
王氏不解:“如此大罪,白贵妃凭什么帮我们?她自身……”
“妇人之见!你懂什么!”严侯粗暴打断,眼神闪烁,讳莫如深,“本侯自有让她不得不帮的‘倚仗’!”
那时的严侯,并未言明手中握有白贵妃何等致命的把柄。
但苏娇娇留了心。
她暗中观察,发现严侯与一名管事来往密切。
一次偶然,她躲在暗处,偷听到严侯对那位管事低语,那声音冰冷而充满威胁:“此事本侯已‘暗示’过白贵妃。她若真敢袖手旁观,或落井下石,你便依计行事!”
所以,如果命运的齿轮未曾错位,那些足以颠覆乾坤的密电罪证,此刻正安然躺在那人的手中。
“你可知那人姓谁名谁?”夜枳忙追问。
苏娇娇抿嘴,神色艰难,“我不知晓。”
“哼!”刚刚升腾起的那一抹希望又被一盆子凉水熄灭了。
夜枳冷笑,“苏娇娇,难道你觉得凭借这句话,你便可以获得本殿下的出手相救?”
“殿下,奴婢虽不知他姓名,但奴婢可以绘制出他的容貌。”
“来,你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