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狭小天窗漏下的最后一丝暮光也被夜色吞噬。
一个狱卒鬼祟地靠近栅栏,压低声音:“瑾王殿下问:严侯暴毙,姑娘可有破局之策?”
苏娇娇手脚并用地爬近,气息急促:“回禀殿下,救我!我以性命起誓,必助殿下化解此危!”
狱卒眼神复杂地扫了她一眼,身影悄然隐入黑暗。
一旁的柳姨娘立刻扑过来,死死攥住苏娇娇的衣袖:“娇娇,瑾王肯救你了,太好了!”
她眼中庆幸一闪,随即试探,“那娘呢?能不能求殿下也救救娘?”
“娘”苏娇娇眼神一黯,泪光闪烁,“父亲犯的是科举舞弊重罪,您手上还沾着那书生的血,还有林氏的毒,女儿有心无力啊!我是被牵连的,殿下念着旧情才……也不知能不能成……”
她哽咽着,“若不成,女儿陪您和爹去流放,一家人在一起也好……”
“胡说什么!”
柳姨娘厉声打断,将她紧紧搂住,“那老虔婆已死,娘的仇报了,心也死了。如今只盼你活着,顺遂平安,再无牵挂……”
冰冷的牢房里,只剩下母女压抑的悲泣。
……
瑾王府书房,烛火彻夜未熄。
夜枳听着钟山的回报,沉默如同一座沉重的山,压得他的腰,不由地弯下去。
钟山不解,拱手行礼道:“殿下,难道我们要将希望寄托在一个牢狱中的弱女子身上?”
夜枳沉默。
他不愿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
有时候,苏娇娇的预测是准的。
只是如何能利用这些预测,与苏蔓蔓去对抗,才是他当前最应该解决的问题。
“再信她最后一次,救人!”
……
严侯暴毙的消息如野火燎原,烧遍了京师。
街头巷尾,茶馆酒楼中的宾客们,茶余饭后议论的话题,从洪水、安澜郡主被刺事件,迅速转换成百年侯府的落寞,严侯的病逝。
曾经荣誉加身,嚣张跋扈,令人嫉妒的严侯,竟然悄无声息地病逝在监牢中。
众人议论一番后,无比唏嘘不已。
大乾帝念及侯府百年勋绩,终究给了体面,将尸身收殓,草草葬入严家祖坟。
苏蔓蔓静静等待。
若严侯真留了后手,此时,那些足以扳倒白贵妃的罪证,该递到御前了。
然而,三日过去,朝堂风平浪静。
“意料之中……”苏蔓蔓心中冷哂。
白贵妃虽失宠,位份犹存,其子瑾王仍在。
一击不中,反受其殃。
幕后之人选择了蛰伏。
或许,他以为严侯是病逝,此时抛出证据反会害了狱中的严白泽;
或许,他还奢望着白贵妃或瑾王能救出少主。
也或许……
那些污证,那个幕后之人,都是她推断、臆想出的人。
实际上,严侯并非他猜想的那般老奸巨猾,并未留下后手……
苏蔓蔓忧思过重。
心烦意乱间,她开始提笔练字。
过往的笔迹与夜枳太过相似,将来入了祈王府,这便是隐患。
可一张张字帖铺开,那熟悉的笔锋筋骨,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姑娘,闷了好些天,今日东大街有庙会,散散心吧?”桃红适时提议。
苏蔓蔓搁笔,“也好。”
……
东大街人声鼎沸,烟火气扑面而来。
琳琅满目的货摊,喧嚣的叫卖,织成一片繁华图景。
忽见前方一阵骚动,一粉衣少女被几个无赖围住调戏。
苏蔓蔓眼神一凛,示意林一上前。
护卫出手利落,无赖瞬间作鸟兽散。
少女惊魂未定,抬头看清施救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是您?”
苏蔓蔓也认出了她。
前世严侯府中,那个用单薄肩膀将她托出高墙的身影;
今生定国公府,冯氏产房外,那个被刁蛮三姑奶奶带在身边的小女儿。
“多谢郡主相救。”少女盈盈一礼,“小女尤秋柔。”
“不必多礼。独自逛庙会?”她问。
“嗯!”尤秋柔腼腆回答:“带着婢女一起来,没曾想大街上还能遇到无赖之徒。”
被骚扰后,她依旧有些惊魂未定,回答问题时,嘴唇都在发抖。
“不如同行?”苏蔓蔓提议。
“啊?”尤秋柔有些不信自己的耳朵。
这位安澜郡主竟然如此平易近人。
可那日在国公府,她亲眼所见,她对母亲那般厉害的人物,一点不惧怕,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色。
“好!”鬼使神差地,她答应。
两人穿行于熙攘人潮。
苏蔓蔓的眼神不自觉地落到她身上。
起初的她,站在她旁边,尚有一丝拘谨,过了一会,她便被眼前琳琅满目的货物所吸引。
好奇的眼神左右打量着,露出少女特有的天真烂漫来。
苏蔓蔓心中不禁感慨。
上一世,她便是带着婢女独自逛街,被严白泽一眼相中,暗巷里将她强掳回去。
她将苏蔓蔓顶举上高墙,苏蔓蔓本想将她拉上来,可她说:“母亲若知晓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许是盼着没有我这样的女儿。”
那时,她眼眸中一片死寂。
她在府中的日子,定是不好过的。
脑中正想着事情,两人行至一个簪子摊位前,尤秋柔的眸光被一支素雅的玉簪子吸引。
“喜欢吗?”苏蔓蔓问。
“嗯!”尤秋柔点头,慌得又摇头,“我没带多少银子,看看就行。”
苏蔓蔓将簪子拿起,“很好看,算是我送你的相见礼。”
一旁桃红忙付银子。
“这……我怎可收郡主厚礼?”尤秋柔忙推辞。
“收下吧。”苏蔓蔓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
尤秋柔接过簪子,脸上绽开纯粹的笑容,如雨后初晴。
“安澜郡主,多谢您。还有……”
她忽然低下头,声音带着歉意,“那日在国公府,家母多有冲撞,还望郡主海涵。”
“她是她,你是你。”苏蔓蔓目光清澈,“她的错处,不该由你来赔罪;更不会牵连于你。”
两人逛了半个时辰,临别时,苏蔓蔓抬手,轻轻替她拂平鬓角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目光深邃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答应我,定要好生过这一世。”
尤秋柔虽不明其意,仍认真点头:“嗯,我明白。”
“我让护卫送你回府。”苏蔓蔓道:“我有事,还要耽搁一会才会,让我的护卫先将你安全送回,下次出门,记得带家丁。”
“好!”尤秋柔感激点头。
尤秋柔与婢女上了马车,目送那抹青色身影融入人海,婢女才低声道:“姑娘,您与郡主很熟识吗?”
尤秋柔摇头。
婢女疑惑:“可奴婢瞧着,郡主看您的眼神像看着一位故人。她定是极喜欢那人,所以也这般喜欢姑娘您。”
尤秋柔抚摸着手中温润的玉簪,望着苏蔓蔓消失的方向,轻声道:“或许吧!”
那位安澜郡主的传奇事迹,她亦有所耳闻。
那份不让须眉的魄力与智谋,若自己能有几分,母亲或许便不会那般嫌厌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