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死寂无声,空气凝固如铅块,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显得格外刺耳,令人窒息。
就在这令人疯狂的死寂即将达到顶点时,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猛地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一个小厮面无人色冲进书房,双手奉上一个用火漆密封、带着宫中特有印记的细长纸卷,声音尖利:“殿下!贵妃娘娘急信!命您速阅!十万火急!”
夜枳心头猛地一悸,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缠绕上他的心脏。
他劈手夺过纸卷,指尖因那不祥的预感而冰凉。
粗暴地撕开火漆,展开纸卷,目光如电扫过上面的字迹
轰!
仿佛九天惊雷直接在脑海中炸响!
夜枳脸上的阴沉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所取代!
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又猛地放大,所有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
捏着纸卷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指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嘶啦!”
一声刺耳的撕裂声骤然响起!
在死寂的书房里如同惊雷,狠狠砸在小厮和苍游的心上,吓得他们魂飞魄散,心跳骤停,连呼吸都忘了。
夜枳看也不看那被揉成一团、几乎要嵌入掌心的废纸,手臂僵硬地抬起,狠狠将其掷入一旁燃着熏香的青铜鼎炉之中!
“噗!”
纸团落入香灰,瞬间被暗红的炭火舔舐、吞噬。
橘红色的火苗猛地蹿起,贪婪地包裹着那团秘密,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火光跳跃,映照着夜枳毫无表情、却比地狱修罗更可怖的侧脸。
他死死盯着那团火焰,看着纸张迅速焦黑、卷曲、一点点化为飞灰,仿佛要将那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桩肮脏都彻底焚尽。
良久,他才缓缓收回目光,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活气:“去回禀贵妃,我知晓了。”
“奴才遵命!”小厮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书房内,令人疯狂的沉寂再次笼罩下来,比之前更加厚重、更加绝望。
时间仿佛凝固了许久,久到苍游以为自己会在这死寂中化为石像。
终于,上方传来夜枳毫无波澜、却比任何怒吼都更让人胆寒的声音:“去,将钟山唤来。”
这声音如同赦令,苍游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狼狈万分地冲出了书房。
当沉重的门扉“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最后一丝外界的光线,偌大的书房彻底陷入一片死寂的昏暗。
夜枳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泥塑木偶,颓然地跌坐回宽大的紫檀木椅中。
方才那雷霆震怒、惊骇欲绝的神色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沉重的失望与悲凉。
他料想过。
他当然料想过。
他那位高居九重宫阙、永远雍容华贵的母妃,为了将他推上瑾王之位,为了让他能在众多虎视眈眈的兄弟中脱颖而出,背地里必然动用了许多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权谋之路,何曾干净?
他默许,甚至在某些时候,也参与其中。
可他万万没有料到……
她与严侯的牵扯,竟深至如此!
深到足以将整个瑾王府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严侯这棵大树轰然倒塌,竟连带着将他们深埋地底的、腐烂的根须都扯了出来!
而那足以致命的污证竟然还流落在外!
最恐怖的是,它现在在谁手中?
是夜墨?
是安澜?
还是某个蛰伏在暗处的、更可怕的敌人?
他缓缓闭上眼,仰靠在冰冷的椅背上。
此刻,他感觉头顶之上,不再是象征着亲王尊荣的藻井华盖,而是一把无形无质、却寒光凛冽的巨刃!
它高高悬垂,摇摇欲坠,仅凭一根早已腐朽不堪的细丝维系!
随时都可能轰然斩落,将他,连同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彻底斩为齑粉!
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像沉重的海水,将他淹没,窒息。
严侯的死讯带来的短暂快意早已烟消云散,安澜的算计如同附骨之蛆,而母妃这突如其来的致命一击,彻底碾碎了他最后一丝强撑的镇定。
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疯狂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猛地抬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脸,指缝间溢出压抑到极致、痛苦到扭曲的嘶声:
“呃……啊啊啊……”
那声音,像受伤野兽濒死的呜咽,更像灵魂被寸寸撕裂的哀鸣。
他真的快要被逼疯了!
陷入疯狂绝望之中的夜枳,脑中忽然闪过四个字。
苏家凤女。
若是苏娇娇是苏家凤女……
有她在身边,那么他的危机是否可能平安解决?
不对!那个蠢女人如今还身陷牢狱之灾,她怎么可能是……
相反,苏蔓蔓一路扶摇直上,因有她的存在,夜墨受父皇器重,祈王府现在的威名远远超过了瑾王府。
可万一……
他身陷危机,若那女人能出计解决,他便再信她一次。
钟山进屋后,夜枳冲他低语几声。
钟山闻言,领命而去。
……
与此同时,大理寺卿监牢中,钱老夫人的尸身被狱卒拖走后,柳姨娘与苏娇娇蜷缩在牢房的一角,互相依偎,许久没有说话。
一名狱卒来报:“老太婆的尸身已被送去义馆放置冰室,待几日案情明了,宣判后,会葬入刑者墓地。”
刑者墓地,是专为一些无故死亡又无人收尸的罪犯设立的墓地。
说的好听点,是墓地。
其实就是乱坟岗。
没有人收殓尸身,靠官衙里的兵士去埋葬,他们会如何处理?
最好的待遇是,他们刨出浅坑,将人直接扔进去埋了。
若他们嫌弃麻烦,恐怕将尸体直接抛尸荒野,任由野兽啃食……
狱卒此话一出,牢房另外一头传来苏廷贵暴怒声:“她是祈王妃的祖母,她不可以如此对待自己的亲祖母。我已传话给安澜郡主,念着血脉亲情,她不会不管自己祖母,让世人耻笑她。”
“此事不归安澜郡主管。”狱卒冷言道:“祈王殿下下了死命令,王妃与苏府已然断亲,并无关系,一切按照律法行事。”
“苏大人……不,苏廷贵”狱卒冷嘲道:“关于你的案情证据确凿,宣布就在近几日,恐怕是要流放了!啧啧……”
狱卒心中感慨,摇着头,走了。
“流放……”苏廷贵跌坐在地,喃喃低语。
苏娇娇更是傻眼了。
流放之地生活苦寒,很多人没有到流放地,便死了。
不,她不要去!
她怎样才能不去。
“哎!那严侯死了,不是仵作已验尸过了,怎么又来人验尸?”
“这是咱们该管的事情吧。大人说要验,咱们开牢门,配合便可,多什么话!”
“好!”
牢房的走廊尽头,传来两名狱卒的对话声。
苏娇娇的心猛得一跳,眼前一亮。
严侯死了。
那么,她的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