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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向身后这片园林,听说当年王瞎子可是斥巨资建成的,里面的花草树木都是拍卖而来,异常珍贵。
现在疯姐竟然要在园中种大葱?
王瞎子要是在天有灵,半夜不得回来找她…?!
关珊被我故意调走,所以我只能被留下挖土。
眼下日头正烈,热得我满头大汗,汗水滚落,打湿衣襟。
疯姐却在一旁悠哉悠哉,手中拿着个竹编蒲扇,躲到树下乘凉。
她指着自己面前的一小片空地,道:“囡啊!等这片挖完,你就能去休息了!
抓紧动你的小手手~快点刨~!”
我心不甘情不愿的吐槽道:“你要是想吃大葱,咱们买点不就好了吗?
还至于这么费力?
玄武城冬天来得比其它地方早,没两个月就全冻死了!
白费力气!”
她不耐烦的朝我吼道:“你废什么话,抓紧挖!”
“疯姐,你看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不如您老等等我,一会太阳落了我再来…?”
疯姐跟没听到似的,依旧躺在树下的躺椅上,赤着沾满灰尘的双脚,上下交叠在一起,频率缓慢的一下下扇着扇子。
片刻,她阴阳怪气的缓缓开口道:“你们这代年轻人哟,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饿时馒头贵,饱时玫瑰香。
这世上根本没有最重要的东西,只有最需要的东西。
贫穷时钱最重要,单身时情最重要。
口渴时水最重要,饥饿时饭最重要。
累了休息最重要,病了健康最重要。
人生最无常,要学会珍惜碗中汤。
不要为难自己,为了不切实际的欲望,搞得自己身心俱疲。
学会知足,方能常乐。”
我听出她是在有意提点我,虚心蹲好,脸朝着她的方向看去。
“疯姐,您说没有最重要的东西?
可在我心里‘情’很重要,无论是亲情,爱情,友情,亦或是师徒情谊…
信任也很重要,身边人的信任,善信们的信任…这些对我都很重要。
您怎么看?”
疯姐透过树叶缝隙看向头顶的烈日骄阳,刺得她眯了眯眼,“人总在寻找一个答案,这一生,到底什么最重要?
可这个问题,永远没有统一答案。
千人千问,千人千答。
有人缺钱,有人缺爱。
贫困者追求富贵,富贵者追求享乐,缺钱说金钱最重要,缺爱的说感情最重要。
反正有啥,啥就不重要。
缺啥,啥就最重要。
这个人视若珍宝的东西,那个人可能嗤之以鼻。
他弃如敝履的东西,旁人却可能正求之不得。
人间非净土,每个人都很焦虑,却又都很无奈。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一场灾难,且没有任何意义。
人生就是一团欲望,欲望满足了,就会空虚。
欲望不满足,就会痛苦。
这就像钟摆,在空虚和痛苦中来回摇摆。
欲望就是你的烦恼。
追求衣食住行,声色名利。
没有得到满足,就会痛苦、会焦虑、会不快乐。
满足了,又会生出新的欲望,仍然不快乐。
你认为重要的东西,又何尝不是你所缺失的东西…所以你现在这个漩涡里面,永远挣脱不出来。”
我张了张嘴,刚想要去反驳…以上我认为重要的东西…我都有…何来的缺失?
可脑中突然灵光一现,仿佛在一瞬间顿悟了一般。
是啊。
那些的确正是我所缺失的。
我缺少亲情,从未获得过父爱,母亲又远在几千公里之外…并不是传统意义上,承欢在长辈膝下长大的小孩。
爱情、友情亦是。
我注定无法和爱的人在一起,厮守终身。
友情也不是我能时刻抓住的东西,比如曾经离去的不染,比如消失的霁月,甚至于霍闲。
我希望我的香客善信们,能对我无条件信任。
那是因为我害怕走师父的老路,我知道信任一旦崩塌,我将万劫不复。
这些我所认为重要的东西,我所怕失去的东西,都被无常所掌控着。
这何尝不是我从未真正拥有过的表现?
我拿起铲子继续铲土,声音不大的问道:“你为什么会和我说这些…?”
“算给你的人工费。”
“那依您看,我该如何破这局?”
“做人别太执拗,以上的话反着来听,又是另一种意思。
有些东西不是不要了就能永保太平…要学会跟着缘分走,不要偏执的去预设结果。”
“您的意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先出手的,未必会赢?”
“我困喽!
补个美容觉~
我警告你,挖不完不许走~!”
“好好好,知道了。”
疯姐虽说要种大葱,可我一根葱苗也没看见。
在她睡觉的期间,我将园林空余的地方挖出一排排整齐的小土坑。
挖完她还没醒,我就悄悄的走了。
没成想我有心解救关珊,却把自己给搭里了。
我脏兮兮满身是土的回去,身上的衣服潮乎乎的一股汗味。
我去浴室洗澡,换了件干净的衣服,回到主厅时正好撞见关珊回来。
她怀中捧着一个纸壳箱子,见到我时,她双手向前一推,“你要的东西,我找来了。”
“谢谢,钱你找霁月付给你。”
她连忙摇头道:“没多少钱,不用了。”
“那怎么行?
咱们这虽然不能叫做‘生意’,但毕竟是这么多人合在一起做事情,什么都讲究个规矩。
公事公办,私事私办,没有让你拿钱的道理。
正好,你身体也恢复很多了,我想和你谈谈对于日后…你的想法。”
她将箱子放在自己脚边,十分严肃的回道:“当时我从门口找你拿那片鳞的时候我就说过,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活着回来,做牛做马我都愿意。
虽然我不算真正意义上的玄门之人,但我外公从小教育我,人要守信,重诺,这样道才能长久。
我的命日后就是你的,所以我没必要去考虑什么。
你怎么说,我怎么做就是了。”
我被她的话逗笑,“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关珊,你的命是自己的,谁也没权利支配你。
你虽不是玄门中人,但你也算能捏住玄门的命脉。
法师也好,道士也罢,南茅北马无一不用法器。
这也是我最看重你的一点。
你外公一定教过你些本事,所以我诚心诚意的想和你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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