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蒙蒙地浴室里,温莞宜蜷着腿缩成一团坐在热气升腾的浴缸里,深深埋首于臂间,被热水包裹着的身子却是丝毫感知不到一丝暖意,穿透肌肤的热气宛如一把冰刃,刺入骨髓,渗入心脏,冷的她连细弱的呼吸都带着寒气。
她满脑子都是温书柠,小时候说要罩她一辈子的温书柠、为了她二话不说就冲上去将小胖推倒在地狂揍一顿的温书柠、偷偷买电动车学接她上学送她回家的温书柠......
雾气蒙蒙的镜面上,水汽凝结成细密的水珠,沿着不同的路径悄然滑落,形成无数条蜿蜒的轨迹,砸在盥洗台台面上。
女孩摁住胸口侧过头,无望的目光透过落地窗玻璃,穿越雨幕,凝着远处暗沉的云层。
车停下时,她以为到了,然而下车转身看到的却不是沉重的铁门和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网上挂着尖锐铁刺的铁丝网,而是倚在车旁抽着烟的男人和远处迷蒙一片的山林以及一条望不到尽头蜿蜒延伸而去的沙石路。
视线被一片蓝色挡住,钥匙插入锁孔,随着旋转,她能感受到锁芯细微的颤动。她没动亦也没有反应,只呆呆地盯着眼前的肩章与胸徽。铐环应声弹开,随着高大身影的离去,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车门砰地关上,囚车掉头,从她身边驶过,留下一串尾气。
她仰首望向当空的烈日,却被无数金色的针芒刺得不得不闭上眼,眼睛一闭,她便再也看不到光在哪。
眼泪滑过面庞,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温莞宜迅即起身,伴着“哗啦”一声,跨出浴缸,扯过浴袍穿上,沿着肌肤滑落的水珠一滴接一滴的坠入脚下的防滑垫。
门被推开,冲进浴室的廖医生,见她完好无损地站在那正着急忙慌地系着浴袍带子,便不由得放缓步履停下。
温莞宜见进来的是她,紧绷着的神经一下就松弛了下来,有条不紊地将浴袍带子系好。目光越过她,盯着门外如山峰般挺拔的背影,轻扯唇角,“怎么,以为我要寻死啊?”
背对着门口站着的阿虎听了这话,一时无语,扭头看去眼确认她真的没事,才迈步离开。
“是小夏,”廖医生解释道:“她见你醒了一直没下去吃饭,便上来找你,拍门喊了半天都没声,以为你...人都吓哭了还不忘下楼找阿虎。”
温莞宜并不知她说的小夏是谁,也不打算知道,淡淡哦一声,越过她往外走。
缠着手腕脚腕的纱布边缘渗出细密的水珠,随着她的走动,滴落在地,廖医生看着,深叹一口气,抬脚跟出去,“温小姐,我下去拿医药箱。”
上来时,女孩已换了身睡袍,两手抱膝坐在落地窗前,身体微微倾斜,头侧倚在玻璃上,眼盯着窗帘的一角不知在想什么。
她走过去,盘腿坐下,轻搁下医药箱打开,拉过女孩的手,捏住纱布一角,缓慢揭开:伤口红肿渗液。她讶然抬头看向女孩,伤口感染成这样不可能不疼,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轻叹一声,从药箱取出一次性无菌纱布将水擦干,然后用生理盐水冲洗伤口、消毒、包扎。
温莞宜回过神来时,廖医生已经不在了,灼痛自四腕袭来,她垂下眼眸,凝着右手腕上洁白干爽的纱布看了许久,喃喃出声,“不是梦,都是真的。”
就在这时,一股冷空气自身后席卷而来,窗帘微微飘动,女孩扭头看去,就见两女佣端着托盘走进来,单膝跪蹲在桌旁,一一将饭菜端上桌摆好。
她竟不禁想,那个是小夏。
着粉色碎花围裙的女佣搁下鸡汤便起身离去,而着蓝色碎花围裙的女佣则放下托盘,起身朝她走来,唇边挂着浅浅的微笑,“温小姐,我扶您起。”说着,弯下腰,伸手就要扶她。
温莞宜回身避开,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嘶哑的声音流露出几分抵触,“你走。”
女佣缩回手,撑膝蹲下,“温小姐,你多少吃点,身体要紧。”
“我会吃,你走。”
女佣哀叹一声站起,拿上托盘离开,侧身站在门口的阿虎,伸手将门关上。
与此同时,三辆奥迪一辆奔驰依次驶入地下车库,邓译推开副驾车门下车,上前打开后座车门,手上的手机随着轻微的振动亮起。
苏越泽钻出车,径直朝电梯走去,紧跟在侧的邓译,边走边翻看着手机,说,“三少,有个姓司的律师于今天上午向看守所提交会见温小姐的申请,我找人查了一下,是窦界文的小学同学。温小姐的母亲祝芝兰跟她的初中班主任明然是窦界文的高中校友。”
“窦界文?”苏越泽脚步顿停,眉头微蹙,而后转朝他,“他喜欢祝芝兰?”
邓译止步点头,“还追过。”
苏越泽迈开步,“你明天去一趟,把这事解决了。”
邓译应声跟上。
电梯抵达三楼,苏越泽走出电梯,沿廊朝主卧走去,问侧首看来的阿虎,“人醒了?”
“醒了,傍晚那会就醒了,不肯吃东西...现在应该在吃了。”阿虎说着,压下门把手,推开门。
盘腿坐在桌前,两手捧起鸡汤正欲喝的温莞宜,一见进来的人,顿时没了胃口,重重搁下汤盅,抓起汤勺扔去,“滚!”
她情绪异常激动,满腔愤恨无处泄,恨不得即刻冲上去,将他撕个稀碎!见他侧身避开,就又抓起盅盖扔去,这次,他来不及避,正中额角,伴着清脆的破裂声,盅盖碎片四散飞溅。
尖锐的刺痛瞬时贯穿头部,苏越泽眼前一黑,高大的身形微晃,要不是冲进来的阿虎及时搀住他,定一头栽倒在地。额角隐隐发热,胸膛剧烈起伏,他稳住身形,盯着女孩那双淬满杀意眼眸,咬牙徐徐吐出两字,“出去!”
阿虎一听,忙退出房间,关上门。
“睡了觉有劲了是吧!”
苏越泽眸底全是戾气,说着,大步朝她走去,温莞宜坐着没动,紧紧握住攥手里的一块瓷片,鲜血顺着她的指缝渗出,滴在地毯上。
苏越泽伸手一把攥住她的衣领,却在指节刚触及她滚烫的肌肤时猛地缩回手,这才注意到她烧得通红脸颊,忙伸手去探她的额头,“我艹,温莞宜,你他妈烧成这样没感觉吗?”
问着,俯下身,一把将人抱起,大步迈向门口,“阿虎,开门,备车,去医院。”
门开的一瞬,吃力睁开眼的温莞宜,用尽浑身气力抬起手朝男人的脖颈扎下去。
阿虎反应再快,也已经迟了——
瓷片尖端扎入皮肤的瞬间发出细微的撕裂声,紧接着,灼热的剧痛从颈部蔓延开来,鲜血缓慢涌出染红衣襟,苏越泽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却还是将已经陷入昏迷的女孩轻轻的放在地上。
“三少!”阿虎着急忙慌的缩回方才第一时间就伸出却还是迟了一步悬在半空的手,掏出手机给廖医生打去电话。挂断后,忙又拨通邓译的电话,声音发颤,“快,快...”
“慌什么慌,死不了。”苏越泽忍痛说着,不禁又想,她要没发烧,他可能还真的就死在一块瓷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