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话不用他说,宋言汐也猜得到。
这种用药法子,确实吃不出错来,却也很难治得好病。
更别提,宣德帝的身体亏空的太厉害,许多补药用了只会虚不受补。
能用的药品类本就不多,再多少把控一下计量,吃下去约等于没吃。
三五日看不出什么,可时日一长,弊端自然就显现了出来。
趁着四下无人在,宋言汐看向墨锦川,轻声问:“陛下今日传唤王爷入宫,所为何事?”
墨锦川并未打算瞒她,当即和盘托出。
只是在说起宣德帝骂她蛊惑人心一事时,难免有所保留。
他不想让那些恶意揣测的话,脏了她的耳朵。
宋言汐拧眉,有些不解道:“梁太子此来即是为了迎娶柔嘉公主,又何必如此明目张胆与诗涵郡主私下见面?”
这里虽是京城,可他二人若想人不知鬼不觉的见上一面,也并非是什么难事。
可闻祁却搞得人尽皆知,还让那几个夫人贵女看清了他的脸。
怎么看,都不像是无心之失。
可这么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墨锦川面色微沉,冷声道:“我倒觉得,闻祁求娶映雪不过是障眼法。
他真正想娶的,应该另有其人。”
宋言汐心下一惊,“王爷的意思是,他此次是冲着诗涵郡主来的?”
墨锦川点头,面容冷峻道:“他二人之间本就有情,闻祁这几年又搜罗了那么多与之相似的女子伺候在身边。
比起恨,我倒更觉得是爱而不得。”
对上宋言汐情绪复杂的双眸,他轻咳一声,“书上不都说由爱生恨?”
宋言汐:“……”
“那些闲书,王爷平日里还是少看的好。”
不过话虽如此,宋言汐却觉得墨锦川方才的话不无道理。
闻祁此人性情乖戾,行事也都是随性而为,不会做让自己不痛快之事。
若真恨庄诗涵恨到了骨子里,怕是早就安排细作潜入京城,将她大卸八块剁碎了泄愤。
可他并没有这么做。
非但没有,甚至还在抵京几日后,便迫不及待前往茶馆堵庄诗涵。
虽不知二人在包厢里都说了什么,却也能从庄诗涵离开的态度中窥得一二。
宋言汐想到什么,表情难免微妙。
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墨锦川道:“此事牵扯甚广,我已经让暗一去处置,避免消息近一步扩散。”
宋言汐点点头,看着面色稍缓的宣德帝,轻叹一声道:“陛下如今的身体,轻易动不得怒。
今日若非王爷随身带着护心丸,恐有风邪入体之风险。
若救治不及时,导致偏瘫亦是常有的事。”
德海正好进门来,听到这话更是猛然松了一口气,抹了把脸上的汗道:“今日多亏了王爷与郡主,否则,老奴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宋言汐看向他,浅笑道:“公公言重了,若无人用针助陛下吃下护心丸,我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来不及。”
听到这话,德海诧异道:“郡主连这都知晓?”
宋言汐点点头,解释道:“陛下是惊怒交加昏过去的,未必肯配合吞咽。
且我观陛下之脉象,护心丸的药效几乎被发挥到了极致,若无人在旁辅助很难有这般效果。”
德海激动道:“郡主真是神了,老奴出宫请郡主时,奚太医正好施针助陛下服药。”
他说着,不免感叹道:“幸好今日奚太医当值,王爷身上又恰好带了救命的药。”
似是想到什么,德海忙补充道:“王爷这般有孝心,待陛下醒来,必然欣慰。”
墨锦川神色淡淡道:“此乃本王分内之事。”
无论为臣还是为子,他都不能眼睁睁看着父皇出事。
德海还想说什么,只听得宣德帝虚弱的声音缓缓响起,“小五。”
宋言汐忙转头,低声道:“陛下莫动,银针还未取出。”
宣德帝低低应了一声,看向她的眼神说不出的温和。
他道:“丫头,是你救了朕。”
宋言汐正想说并非她一人之功,就听墨锦川道:“汐儿不日便要嫁给儿臣,作为您的准儿媳,这是她分内之事。”
一番话不仅帮宋言汐认了这份功劳,更无形之中拉近了二人之间的关系。
他的这点小心思,宣德帝如何会不懂?
臭小子,同他在这耍心眼呢。
只是他刚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就不同他计较了。
宣德帝动了动手指,确定自己并未中风,这才看向宋言汐问:“丫头,朕如今的身体,究竟是好是坏?”
不等她开口,他补充道:“朕要听实话。”
宋言汐斟酌着,开口道:“陛下的身体,很不好。”
德海身体抖了抖,赶忙跪下来。
这些个小祖宗,说起话来当真是一个比一个不要命。
那可是陛下,堂堂一国之君,岂是家中寻常的长辈?
换做其他什么人,单是这一句话,都够拉下去砍八十个来回了。
宣德帝余光瞥了德海一眼,低骂道:“瞧你那出息,丢人。”
他看向宋言汐,沉声道:“说吧,是怎么个不好法。”
怕她不敢说,他又道:“放心,朕恕你无罪。”
不过说了两句话,他便觉得浑身疲惫,好似一口气提不上来一般。
难不成,他是真的老了?
回想起梦中淑妃满眼血泪,要找他索命的场景,宣德帝缓缓闭上眼。
从他的脸上,宋言汐竟看到了迟暮之人才有的疲态。
可陛下才刚要到知天命的年纪……
压下心头的不安,宋言汐看了眼墨锦川,询问他的意见。
因为她接下来的话,注定不会好听。
可他若想让她骗一骗宣德帝,她也愿意配合。
四目相对,墨锦川下巴轻点。
他是在宣德帝膝下养大的。
正如当爹的了解儿子,他也了解宣德帝。
对于他而言,宁愿清楚明白的活三日,也不愿意稀里糊涂的活三年。
就连德海,也抬起头来,眼神复杂的看着宋言汐。
他希望从她的口中,得到宣德帝身体无恙的话,却也不希望,堂堂一代帝王沦落到遭人欺瞒的地步。
宋言汐的欺瞒,在宣德帝看来无疑是给了他答案。
可他还是不死心。
他可是堂堂大安的君主,真龙之躯,又怎会被小小的病痛打倒?
偌大的太医院,总不能都是吃干饭的。
如此想着,宣德帝沉声道:“丫头,你尽管说,朕恕你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