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原对这个答案不意外,毕竟家主对小姐的态度也确实和对待恩人的态度差了十万八千里。
“那你以前来这里的时候可有见过一位挺神秘的小姐吗?据说她是前代工部尚书的独女,性情极好。宅内宅外包括家主都说她的性情很讨喜,没几个人不喜欢她。”
闫欣愣了下,好像蒋原说出来的话每个字她都听得清楚,但合在一起她就听不懂了。
什么叫做她认不认识前代工部尚书的独女?跟在他身后的自己就是啊。还说什么性情很讨喜,宅内宅外的人都很喜欢她,她怎么没印象。自己从小是个什么德行,她自己还不清楚吗?
蒋原一时兴奋问出来的问题,还很期待小姐回答他。
结果跟在他背后的人半晌没吱声。
情况反常,弄得他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便找了台阶一边下一边问道:“怎么了?不知道也没事。我记得之前小姐说不常来宅里,我问这个不过是碰碰运气。”
“他认错人了。”闫欣僵硬地说,“你没问错人,我认得那位尚书大人的独女。她不是你口中说的那样的人。”
蒋原显出点惊讶——问题是他问的,给他正面答案竟然还意外。
“………没想到小姐真认得。”
“不过……也是。小姐也姓闫,一个本家的人,怎么会不认得。”
他嘀咕完才反应过来闫欣给的答案好像不太对,回神道:“等等,你说那位尚书大人的独女不是那样的人?不可能吧。”
若只是家主这么说,毕竟是恩人,会只看得到对方优点也不奇怪。但连徐昶都这么说,那他觉得人家是个性情讨喜之人这点那肯定没错。
闫欣看着蒋原的后脑勺,心想,这人有毛病吗?不是本人说的话也能信?
她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
可惜现在不是表明自己身份的时候,不然她就当场让他和他尊敬的家主对她的念想瞬间破碎,顺便把他们俩所谓的枷锁一并解开了,做一个毁天灭地的活菩萨。
走到半路时,闫欣才发现他们少驼了一个,回头就看到笑偶轻松地提着一个,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那尸体本就已经不成人样,被它当抹布一样拖在地上,血铺了一路。
闫欣急忙叫停了笑偶,蒋原这才回头看到笑偶拖尸的场面。
“……我能说两句吗?”他问。
闫欣护犊子地把笑偶抱开了点,说:“不能。”
蒋原无奈地收了嘴,回头把拖糊了的尸体也提上,说:“看不出来,力气很大。我还以为它只是做事利索呢。”
闫欣想说笑偶力气其实是三个偶里面最小的,他谨小慎微,做事比其他两个偶都有分寸,自己下命令时心思不够坚定,生出歧义时它会征求自己意见才去做,特别贴心。
像今晚的情况,要是换成惊偶或者戏偶,先把靠近他们的人打烂再干别正事。
不过,也是将尸体丢给蒋原去处理的时候了。
——
“我不能跟你一起回去。”闫欣看着山林外面,停下了脚说,“事情会说不清。”
而且徐昶就在那,尤乾陵他们若是到了,难免对上。她的身份在登天峰还能瞒,可盛京的人来了就瞒不下去了。
她一旦暴露,事情就会变得更复杂,更麻烦。
闫欣现在只想把藏身在古宅内的那个人找出来,让三年前那起案子真相大白。
蒋原叹了口气,说:“出现这两具尸体,其实你已经说不清楚了。但我认为你没必要去说明什么,你是不是凶手也不是别人说了算。问心无愧就不需要躲什么。”
闫欣发觉蒋原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
“我没躲。只是我的目的本来就是这个宅子。我既然能在这经过一夜,那就有第二夜。直到抓到操控这些东西背后的人为止,我都会待在这里。”
蒋原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等等,你在宅子里待了一晚上?”
闫欣抱着笑偶往回走,说:“嗯,有了一点线索。不过还没确定,我得再多待两天。”
蒋原震惊了,他顾不了自己还提着两具尸体,回头追闫欣说:“你在到处都是怪物的宅子一晚上?就算你真不怕死……”
闫欣忽然站住脚,回头朝蒋原冷声说:“别妨碍我,蒋原。要是你想揭开宅子的真相。”
蒋原当然想啊,但他并没有要闫欣冒那么大危险去查。
但闫欣看自己的这一眼,将他想要说出口的话全部都压在了肚子里——她的眼神在清楚地告诉他,谁拦她谁就是那个站在她对立面的敌人。
这一眼的压迫感太强了,蒋原这么大一个汉子竟然给她压得一时间不敢喘息。
直到她转身继续往古宅那边走,蒋原才回神吐了口气,朝闫欣的背影说:“不管结果如何,你千万不能放弃自己,一定要活着。”
闫欣在那一瞬仿佛听到了父亲再次跟她说,一定要活下去等他来接她那句话。
冻了一夜的身躯忽然间被注入了力量。
“还用你说。”
蒋原带着尸体离开古宅所在的山坳,便察觉到附近有人出现了。但对方似乎没想到是蒋原,没敢现身。
不用去猜,蒋原也知道这些人是谁安排的。
他庆幸小姐先前及时做出了回头的反应———小姐还是高瞻远瞩了一点,倘若真的跟着他从里面出来了。这会就等于被抓个现行了。他都可以想象得到,徐昶如何立刻跳出来,不分青红皂白地将小姐押下。
至于古宅那边的情况?这不正好让贵客们了解古宅连一个姑娘都可以闯,他们这种天上人有什么好怕的。
蒋原忍不住嗤笑了声,心想人的利欲熏心当真是世间最为可怕的东西。
——
曲家本宅内一夜都没有平静下来。
家主夫人亲自坐镇宅邸,将整个宅邸内的机关全数都检查了几遍,确保不会在贵客来临期间出差错。家主则负责盯紧徐昶,不允许他在自己的地盘上动手脚。
天大亮时,徐昶带来守在登天峰入口处的人和曲家护卫同时进来。
衙役紧张道:“大人,送灵先行的队伍已经到镇上了,客人们暂时在盘龙碑下歇脚,做准备事宜。小的赶紧过来给您和家主报信。”
徐昶首先侧头和家主道:“我下去接?还是家主同我一起吧。”
家主见自家的护卫站在一旁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回道:“还是徐大人先过去吧。我家的护卫有事要来报我,我先处理掉。免得真有什么东西冲撞到客人。”
徐昶大方道:“也行,万事稳妥为先。”
说完,他便起身,带着他的人大步往宅子之外离开。
曲家的护卫见煞星走了,小跑上来到家主身旁,小声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家主面色微变,低声道:“死了?蒋原说了是徐昶派人干的吗?当真是……我还以为盯住他就不至于出什么差错。看来这徐昶来之前就做好了打算。”
护卫拧着眉眼,沉声说:“蒋哥很确定是他的人把不相干的人送进去喂人头的。他让我来问问家主,要如何处理?”
“您就吱个声,剩下的事交给我等。”
这护卫是曲家家养的下人,几代都在曲家,家中曾经也出过进古宅的工匠。家主知道他们对曲家都极为忠心,只要他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什么事都会去给他办妥。
但这也说明了作为家主,掌控着这些人的性命的人,下令也要极其慎重。这件事牵扯太多,他就是知道徐昶的目的,依旧觉得棘手,忍不住嘶了一声。
这个节骨眼上……这个徐昶当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低声紧张地喃喃道:“不用特意做什么,顺其自然。倘若徐昶刻意要做什么,我们再藏也没用。”
护卫面色凝重道:“那干脆揭穿他。就说是他故意将无辜之人引进古宅里。我们平时已经很注意了,不能因为他就让我们三年做的一切白费。”
家主缓缓地点头,曲家冒着危险看守古宅三年,绝对不能因为徐昶的肆意妄为把曲家卷进去。
“你去给蒋原传个话,”他迟疑了下,将人招到自己跟前,在他耳侧小声吩咐,“抓一个一路跟着他的人。”
护卫顿了下,问:“现在?”
家主挥手道:“蒋原知道怎么做,把我的话传给他后,你就带着人听他差遣。不用管宅内的事。”
护卫应了声,立马匆匆地赶出去了。
——
盘龙碑外
尤乾陵面无表情地端坐在大庭广众之下,丝毫不在意外面围了十多圈的围观群众正在对着自己的模样指指点点。
周知尧站在他身侧,矮下身同他玩笑道:“郡爷的魅力当真无边,这儿的百姓起码有九成在谈论您呢。”
尤乾陵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这张脸有多大能耐。盛京当中的人隔三差五能见自己的都免不了每次他出现的时候对他评头论足。
虽然也不全是谈论他的容貌,还有三天两头和朝中大臣打起来的话题。
但对盘龙镇的平头百姓来说,这大概是他们这辈子头一次见识到平南郡王的容貌——这丰神毓秀的姿容加上天生皇族的威仪。头一回见到这种人,无法控制被吸引也是常理。
尤乾陵自己并不愿意做这种把自己当花瓶当摆设的事,但这件事要是对他们要做的事有帮助,稍微牺牲一些,他倒也无所谓。
总比被崇明帝利用让人心甘情愿一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