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终于有了一丝凉意。
镜湖的水面，在秦泽身后，逐渐化作一个模糊的墨点。
与楚歌那场几乎将人精神都榨干的对峙，仿佛一场虚幻的梦。
但后背那被冷汗浸透、此刻被夜风一吹，凉得刺骨的触感，却在提醒着他，一切都是真的。
每一步，都踏在生死的刀锋之上。
他走的并不快，像是在丈量着这片危机四伏的土地，又像是在脑海中，将方才的每一个细节，重新复盘。
楚歌的疯狂。
楚歌的决绝。
以及，那个藏在疯狂之下，对血莲教长老会的……不满！
这，就是他可以利用的，最大的破绽！
……
行出十余里地，前方的林间小道上，两道焦灼的身影，终于映入眼帘。
正是胜虎与郑潼！
两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时不时地便朝着镜湖的方向翘首以盼，脸上写满了无法掩饰的忧虑。
“来了！”
眼尖的胜虎率先发现了秦泽的身影，一声低喝，与郑潼两人立刻如离弦之箭般迎了上来！
“公子！”
“秦老弟！”
两人几乎是同时冲到秦泽面前，脚步急促，气息微喘。
然而，他们的目光，却不约而同地越过了秦泽的肩膀，紧张地扫视着他身后那片深沉的黑暗。
仿佛那黑暗中，随时会扑出一头择人而噬的洪荒猛兽！
看到两人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秦泽那一直紧绷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他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
“不用看了。”
秦泽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他已经走了。”
话音落下。
胜虎与郑潼的动作，齐齐一僵！
两人猛地转回头，视线死死地锁在秦泽的脸上，那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走了？
就这么……走了？
楚歌！
血莲教教主！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在占据了绝对优势，并且单对单的情况下，竟然真的就这么放任秦泽，毫发无伤地……回来了？
这……这怎么可能？！
这完全不符合他们心中对那个魔头的认知！
看着两人脸上那几乎一模一样的“活见鬼”的表情，秦泽没有卖关子。
他知道，今晚发生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
若不解释清楚，恐怕这两个忠心耿耿的家伙，今晚是睡不着觉了。
“我跟楚歌，谈成了一笔交易。”
秦泽言简意赅，直接抛出了重磅炸弹。
交易？
胜虎和郑潼面面相觑，眼中的惊愕，瞬间被更深的困惑所取代。
跟楚歌做交易？
那不是与虎谋皮吗？！
秦泽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他不满教中长老会对他的制衡，想要除之而后快。”
“而我，想要血莲教的秘密。所以，我们达成了合作！”
秦泽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楚歌负责设局，以我‘被生擒’为诱饵，将血莲教那六个老东西，一次性地引出来。”
“而我，负责配合他演好这出戏，里应外合，将长老会一网打尽。”
轰！
这番话，不亚于一道惊雷，在胜虎和郑潼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两人脸上的惊愕与困惑，瞬间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惊骇与……坚决的反对！
“不可！”
郑潼第一个站了出来，脸色因为激动而涨红，语气更是斩钉截铁！
“公子！此举万万不可！”
他的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忧，甚至带着一丝恳求。
“这摆明了就是陷阱！”
“楚歌是什么人？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头！他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这里尚且危机四伏，我们都无法保证您的绝对周全！”
“您若是真的以身犯险，被他‘带回’血莲教总坛……那……那可就真的是龙潭虎穴，插翅难飞了啊！”
郑潼的声音都在发颤。
他无法想象，一旦秦泽落入血莲教的手中，将会是何等可怕的后果！
到那时候，他们这些护卫，将彻底失去作用！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公子，任人宰割！
“郑潼说的对！”
一旁的胜虎，此刻也收起了平日里的憨厚，一张国字脸上写满了凝重与后怕！
他一把抓住秦泽的胳膊，力气之大，仿佛要将自己的担忧全部灌输过去。
“秦老弟！你听哥一句劝！”
“你现在的身份，是北疆四郡的最高主帅！是数万将士的主心骨！你怎么能拿自己的性命去冒这种险？！”
“这根本不是冒险，这就是在送死！”
“那个姓楚的疯子，绝对不安好心！”
两人的目光，如同两团燃烧的火焰，充满了决绝。
面对两人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神，秦泽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
没有不耐，也没有动怒。
他甚至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胜虎那攥得铁紧的手臂。
“放心，我知道分寸。”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情绪激动的两人，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
秦泽的目光，从两人焦急的脸上缓缓扫过。
“我知道，二位是为了我好。”
他先是安抚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那双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的眸子，闪烁着智慧与自信的光芒。
“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血莲教这颗盘踞在北疆的毒瘤，不把它连根拔起，我们永无宁日！而这颗毒瘤的心脏，就是长老会！”
“想要挖出他们的秘密，我，必须冒这个险！”
见两人还想开口，秦泽摆了摆手，不给他们反驳的机会，继续抛出自己的论据。
“而且，你们以为，我是去白白送死的吗？”
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那笑容，自信而又笃定。
“楚歌，已经答应了我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那就是，‘先验货，后付款’。”
“他会先帮我，将那六个老家伙全部拿下。我可以当场验证身份，废掉武功，确保他们再无一丝一毫的威胁。”
“等我确认自己和我想要的东西，都绝对安全之后，再把他那个宝贝儿子，还给他。”
秦泽将“绝对安全”四个字，咬得极重。
“你们说，这个条件，主动权在谁的手上？”
胜虎与郑潼，再一次愣住了。
先……先验货？
这……这听起来，似乎……好像……的确对秦泽极为有利？
看到两人神色松动，秦泽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他趁热打铁，从另一个角度，剖析了楚歌的心理。
“再者，你们要明白楚歌现在的处境。”
“他这个教主，早已被长老会架空，任何命令都需要长老会的同意，而儿子又不争气，可以说，他除了那一身绝顶的武功，几乎一无所有。”
“我替他除掉长老会这个心腹大患，对他而言，是天大的好事！他重新夺回大权，名正言顺！”
秦泽的声音，清晰而富有条理，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将复杂的局势，一层层地剖析开来。
“我想，他楚歌虽然疯狂，但还没蠢到连这笔账都算不清楚！”
“一个被逼到绝境的枭雄，为了夺回自己的一切，他会比任何人，都更希望这次合作能够成功！”
秦泽对楚歌的了解，确实不多。
但仅仅是今晚的接触，他就已经看透了那个男人隐藏在癫狂之下的本质。
那不是一个纯粹的魔头。
而是一个，被逼上绝路，不惜赌上一切来翻盘的……赌徒！
而自己，就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好的翻盘机会！
听完秦泽这一番条理分明、逻辑清晰的解释。
胜虎和郑潼，彻底陷入了沉默。
他们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任何一句话来反驳。
是啊……
如果真如公子所说，是“先捉后付”，那主动权确实牢牢掌握在己方手中。
而从楚歌的利益角度出发，他似乎也确实没有背叛的理由。
可是……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那毕竟是血莲教总坛，是楚歌的地盘啊！
万一呢……
万一有任何一点疏漏，后果都是他们无法承受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那份无法消解的忧虑。
他们知道，秦泽的分析是对的。
他们也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但关心则乱。
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公子，走进那个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口，他们做不到如此心安理得。
不过，看着秦泽那平静而坚定的眼神，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
因为他们更清楚秦泽的性格。
一旦他做出了决定，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多说，无益。
剩下的，唯有……誓死相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