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灵福地一场看不懂也不敢靠近的对峙,结局貌似是当年那个年轻剑修胜了。
东岩国女帝提心吊胆这么久,却没想到,人家压根儿就懒得理她。
甚至于这方天地的主人,真罡山主鹿辞秋,他也只能当个看客,别说插手了,插话都难。
只不过,如今这武灵福地,坠落在即了。
李卞走出武灵福地,寻到了鹿辞秋。
两人就在山下河边并肩站立。
方才李卞刚刚送走老酒鬼跟香芸,他又问了一遍,但香芸还是不愿在这最后机会破境。既然如此,李卞也再不多言。
对于南方发生的事情,二人肯定不知道,他们说的更多是眼下的事情。
李卞递给鹿辞秋一壶桃花酒,而后轻声言道:“鹿山主,福地破碎,对你的损失不言而喻。我家教主绝无趁火打劫的意思,他的意思是梦津城高高出价我们高高接,大掌柜那边也心中有数,不会压价的。”
鹿辞秋闻言,笑道:“就只要一座梦津城?”
李卞闻言,哈哈一笑:“教主没说,但我自作主张问一下,鹿山主是否考虑卖掉呜咽湖?”
呜咽湖是福地之中的洞天,即便将来坠地,也是一方小天地。再说现在鹿辞秋也知道每一甲子呜咽湖就能从黄泉路上偷渡一人过来,故而即便要卖,想必售价也会很离谱。
鹿辞秋闻言后,沉默几息,而后言道:“赵典段灵芝都是我的弟子,你该知道吧?”
李卞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于是鹿辞秋深吸一口气,呢喃道:“当年他以国运灌顶,以至于就十四年寿元。当年刘暮舟二十四岁,明年刘暮舟就三十四了吧?你们教主就比赵典早出生一会儿,那也就是说,赵典拢共也就只有五年可活了。梦津城我送给截天教就好,分文不收。事实上我连那呜咽湖都想送给刘暮舟,可是……赵典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我想以呜咽湖为本钱,给赵典延寿。十年不嫌少,三十年不嫌多。”
李卞闻言,沉默几个呼吸之后,点头道:“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想教主不会吝啬。”
但也是此时,鹿辞秋突然笑盈盈转头。
“事实上,东岩国大部分所受创伤不大,将来也会是一块儿福地碎片,与今古洞天的那块稚子原一般。这块地方,我是打算卖出去的,守着洞天福地对我而言没什么用处,你们要是有想法,到时候可以竞价。”
李卞记得刘暮舟说过,当务之急是要想法子弄来一块儿洞天福地的,东岩国虽然不大,但占地也有方圆一千五百里,养活个近千万人,不是什么大问题。
于是在略微思量之后,李卞笑着说道:“我会禀报教主的。”
顿了顿,李卞再次抱拳:“此间之事,教主让我代他道谢,日后真罡山若有需要,尽管开口便是。”
鹿辞秋微微抱拳:“多谢。”
李卞点头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鹿辞秋沉默了片刻,而后言道:“代我给刘教主说声谢谢,谢谢他当年愿意拉赵典一把。”
李卞笑着抱拳:“鹿山主客气了。”
辞别鹿辞秋,李卞手持红伞,疾驰去往莫琼处。
此时此刻,莫琼还在追着贾如道,可李卞将方圆三百里仔细找了一遍,却没发现贾如道的影子。
李卞立刻撑开红伞隐匿行踪,而后询问道:“这是跟丢了?”
莫琼撇了撇嘴,一副你李卞也太看不起人的模样。
“与刘暮舟初遇时,他从别人手中抢了一方铜境,之后送我了。这十几年来我才发现镜子是个宝啊!这么跟你说吧,我可以将我的影子投去一个地方,但受修为限制,我如今投影极限也就不到四百里。影子虽然不能与人交手,但相当于我延伸出去的眼睛。昨个儿我试过了,元婴也发现不了。”
李卞闻言,没好气道:“那到底跟丢了没有?”
莫琼无奈道:“怎么会跟丢啊?就在前方四百里,跑的贼快!昨日他一见刘暮舟化作符箓消失,立刻掉头就跑,估计吓得不轻。”
李卞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得小心,教主说,他背后那老东西,起码在八境巅峰。”
莫琼闻言,微微一叹:“原本世上撑死也就几十个元婴修士,这几十人之中,破境神游的至多六七个。天道将将复苏,低阶修士破境如喝水,他们都那么高的修为,怎么可能破境这么快?”
李卞没好气道:“别小看任何人!”
顿了顿,李卞又道:“教主恐怕是去了南海,之后或许就会去往浠水山。”
莫琼明白李卞的意思,想了想后,也说了句:“我当然没什么问题,即便不说我跟刘暮舟的关系,也背靠大树好乘凉。只不过……杨文那边就不好说了。”
杨文这些年来,虽说是借着玄风王朝恢复浠水山的,但……他骨子里还是想要世人重新看待浠水山。他嘴上不说,却不齿于秦若白当年所做之事。
李卞大概知道些莫琼不知道的事情,想来想去后,轻声言道:“有些事我知道的比你多一些,我想教主此去浠水山,也会去一趟微草山庄的。有些事当初事发时,教主没解释清楚。现在过去这么多年了,也是该说清楚的时候了。”
莫琼皱了皱眉头,“什么事?”
李卞深吸一口气,而后呢喃道:“杨文也好杨泞也罢,都需要知道一个真相了。他们的师父,从前确实没做什么好事,但后来一直在缝缝补补。他们的师父或许不是好人,但绝对是他们的好师父。”
……
又至黄昏,这一日,坐镇南海的学宫执事带着一众书院弟子,将灵雾山查了个底儿掉。
这座山,几乎是烂到了头儿。
三百余核心弟子与管事,只有十二人坚守本心,没做抽人根骨的事情。
别古城红袖坊中,季渔刚刚赶到,与刘暮舟说了所查结果。
刘暮舟叹息了一声,点头道:“季先生,有十二人,很不错了。”
说着,刘暮舟转头看向张青源与丘密还有晴雨,而后轻声道:“去楼上坐吧,总归是青楼,传出去不好听。”
丘密呵呵一笑,心说你开的,传出去不好听?
黄芙见状,赶忙点头:“诸位随我来。”
十几个呼吸之后,众人便上了顶楼。楼上带个大露台,转头就能见别古城全貌。
待众人各自挑地方坐下后,黄芙亲自端来几壶酒。
“我想教主桃花酒跟仙人跪都在经常喝,就让人去城西筛了几壶米酒,教主尝尝看,诸位也尝尝。”
刘暮舟笑着点头:“有心了。”
黄芙笑着摇头:“应该的,那教主与诸位前辈聊,我先退下了。”
说罢,黄芙就要离开。
但刘暮舟突然想起一件事,便无奈道:“那个晏……晏……”
黄芙微笑道:“教主,晏聪。”
刘暮舟哈哈一笑,“对对对,晏聪,他如何了?”
黄芙摇了摇头,“偷东西的脾气还是改不了,但从不偷好人穷人,多是劫富济贫。前几年他爹娘都过世了,于是他将妹妹带来,在铺子里帮忙。那个书铺,如今开的也热火朝天,他时不时厚着脸皮找来讨要些浅显功法,我娘在的时候就一直帮忙找寻,现在我也在帮忙给他找。这十来年,因为从书铺得到修行功法而改变命运的人,也得有十七八个。”
刘暮舟点了点头,“书铺所在地方,都是穷人,能有十七八个,也是他积德了。你忙去吧,让苏丫头别乱跑,晚些时候我带她去瞧瞧那个晏聪。”
黄芙点了点头,这才离去。
而此时,张青源跟季渔对视一眼,相继摇头。
刘暮舟一头雾水,“打什么哑谜?”
季渔没着急答复,而是问道:“当初琴瑟湖初见,至此,有二十年吗?”
刘暮舟摆手道:“十九年,当初我刚过十四岁,今年我过了三十三岁。”
对于炼气士而言,二十年弹指一瞬,但对刘暮舟来说,这小二十年,每一步都走的不怎么容易。
张青源接着说道:“想当年鸡窝头让咱俩帮忙护道,结果现在呢?他都能为他人护道了。”
刘暮舟先喝了一口酒,突然问道:“你们师兄弟怎么来了?我也没喊你们呀?”
丘密板着脸,“怕你翻脸,拉我来讲情。”
晴雨也嘿嘿笑着:“是了,这位张道长,有些胆儿小。”
刘暮舟转头看了一眼,晴雨都结丹了。那……有些事到底该什么时候告诉丘密的好?
想来想去,刘暮舟还是没着急说,而是轻声道:“张道长想多了,多年来你帮我的,我一直记在心中。我没有阻拦香芸,是她自己不愿结丹的。”
张青源长叹一声:“那就没法子了,回头告诉那丫头吧,她姓陆。”
这会儿,也轮到季渔说话了。
“当初贺师叔将两个孩子给我,这些年我一直带在身边的。现在我也想四处去游历,就将两个弟子放在白鹿洞了,离你渡龙山不算太远,有空了帮忙照顾照顾。”
刘暮舟点头道:“受托之人本是我,照顾是应该的。”
顿了顿,刘暮舟言道:“二位还是说正事吧。”
张青源闻言,点了点头:“他说的,黄天或许不是最大的威胁,你可有些头绪?”
刘暮舟摇了摇头,“不知道,但他应该不是无的放矢。”
季渔又道:“除了问这件事,两位师叔还托我告诉你,截天教在瀛洲,我们容得下,但……将来截天教与灵山若有冲突,我们恐怕不能再像这次一般出手了。”
此事刘暮舟已经想到了,镇压二菩萨,打杀了即将复生的大菩萨,灵山与截天教,已经结了死仇。
“季先生放心,除非日后我拿不住那个喜欢种花养草的老东西时会找学宫,其余时间,截天教不必学宫帮忙。至于张道长说的事情,暂时我还没有头绪,要是有了,我会第一时间传信二位的。”
季渔点了点头,但想来想去,还是问了句:“多问一句,你截天教众人围住了青崖山?什么意思?青崖山之事,可都是你的猜测,你没证据。”
刘暮舟摆手道:“先前胡茄冒险为我布疑阵,我不能不管她。再者说,邓叔母的魂魄到底还在不在青崖山,我想要试一试。”
季渔点头道:“既然如此,我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自己手底下有些分寸,别让坐镇南海的学宫执事太难做了。接下来我要去八荒游历,后会有期了。”
他瞪了一眼张青源,“不是说好了同行吗?怂了?”
张青源无奈道:“走走走!那个……师弟啊,你自个儿回昂!”
二人以极快速度消失,丘密面沉似水,忍不住骂了句:“无量你娘的福!”
说罢,他看向刘暮舟,“你有啥事,没事我也走了。”
哪知道晴雨一瞪眼,“不行!四处逛逛。”
丘密皱了皱眉头,可晴雨眉头比他皱的狠。
思前想后的,他无奈道:“好吧。”
刘暮舟神色古怪,几息之后,轻声道:“晴雨姑娘,我能不能跟他说几句悄悄话?我又不是女人,这个你总不会管吧?”
晴雨的脸嗖一下子就红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还是个教主呢?”
说罢,起身就走。
晴雨前脚刚走,丘密也没好气道:“还是个教主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少来,你心里怎么想的自己清楚。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看你们现在关系越来越好,万一将来要结成道侣,我要是不说,日后这就是你们之间的大问题。”
哪成想丘密瞪大了眼珠子,“我是出家道士,你别他娘瞎说行不?”
刘暮舟气笑道:“出家也好回家也罢,你心中想得是什么,你自己清楚。只说晴雨,之所以失忆,是那贺淼故意为之,为什么我不清楚,但唤醒晴雨记忆的法子在贺淼手中。晴雨看似只有二十来岁三十岁,实际上已经有三百余岁了。事情我告诉你,其余的我会继续查,查到了自会告诉你,但你也别摆出一副出家道人的模样,多少也他娘的上点心。”
事实上,说到一半时,丘密已经怔住了。
“贺淼可是你亲手杀的呀!”
刘暮舟微微眯起眼,“他才是今古洞天前前后后最聪明的人,现在所有人都觉得他死了。”
正说着呢,黄芙突然传音:“教主,有位公子带着两位姑娘求见。其中一位小姑娘说,教主曾送过她家马车。”
刘暮舟赶忙起身:“快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