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峦叠翠,云雾缭绕。
千顷灵田如同碧绿的翡翠,镶嵌在群山怀抱之中,浓郁的生机灵气氤氲不散,滋养着各类茁壮成长的灵谷与药草。
这本该是又一个平静而忙碌的灵植夫日常,然而,苍穹之上的一声刺耳裂响,彻底打破了这片宁静。
“嗤啦——!”
如同最上等的锦缎被强行撕裂,蔚蓝的天幕上,突兀地绽开一道长达数十丈的幽暗缝隙。
那缝隙边缘不规则地扭曲着,内部是深不见底的漆黑,汩汩魔气如同粘稠的墨汁,从中汹涌而出,瞬间污染了清朗的天空。
阳光被遮蔽,温暖被驱散,只剩下令人心悸的阴冷与邪恶。
“吼——!”
“嘶嘎——!”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嘶吼与振翅之声,数以千计的低阶魔族如同蝗虫过境,从空间裂隙中蜂拥而出。
它们形态各异,有浑身覆盖骨甲、手持粗糙骨刃的骨魔,有背生破烂肉翼、双眼赤红的飞行夜叉,有匍匐在地、利爪闪烁着寒光的地穴魔,更有喷吐着腐蚀性魔火的劣魔……虽都是低阶魔族,单体实力不过相当于炼气期修士,但那庞大的数量汇聚在一起,形成的魔潮足以淹没一切。
灵田间的炼气期灵植夫们何曾见过这等阵仗?
他们常年与灵植打交道,修炼的功法也多是为了催生、滋养,于争斗厮杀一道可谓稀疏平常。
此刻魔灾突降,顿时乱作一团。
“魔…魔族!是魔族入侵!”
“快跑啊!”
“往哪里跑?传送阵在聚居区中心,太远了!”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有人下意识祭出可怜的几件低阶法器——不少是锄头、镰刀之流,试图抵抗,却在瞬间被魔潮吞没;有人慌不择路,向深山逃去,却被速度更快的飞行魔族追上;还有些人在绝望中发现,那看似不起眼的、位于灵田上方的李乘风的住所,竟是此刻唯一散发着稳定灵光的地方。
李乘风此刻正“紧张”地站在自家小院的竹篱笆门前。
他看上去约莫二十多岁,面容普通,身穿精美锦服,周身散发出的灵力波动,清晰地显示着炼气六层的修为——在这片种田的灵植夫中,不算最高,但也绝不出彩。
李乘风的小院看似普通,几间石房,一片草圃,但仔细看去,那看似随意的竹篱笆上却隐隐有符文流转,一层淡青色的光罩将整个小院笼罩其中,任凭外面魔气翻涌,院内却依旧保持着相对的清明。
“李道友!李道友打开阵门啊!”
“救救我们,让我们进去避一避!”
“这阵法能挡住魔族!李道友,开门呐!”
呼救声、哭喊声、魔物的咆哮声混杂在一起,迅速由远及近。
只见以祝彪为首,二十多名惊魂未定的灵植夫,正拼命向小院冲来。
祝彪不愧是附近技艺最高的灵植夫之一,虽仓促逃命,身上那件象征着身份的、绣着几株金穗灵谷图案的青色法袍依旧相对整齐。
此刻,他手中握着一柄碧玉剑,剑尖散发着微光,偶尔挥动间,能将靠近的魔气驱散,护着身旁几人。
他脸色发白,但眼神中还带着一丝惯有的傲气与镇定,大声指挥着:
“快!都跟上!进了李道友的阵法就安全了!”
王首尔则显得狼狈不堪,他身材瘦小,此刻更是缩着脖子,脸上毫无血色。
他一边跑,一边不时回头,看到有魔族渐渐逼近就尖声惊叫,甚至下意识地会将身旁的人往后拉扯,试图让他人成为自己的肉盾。
嘴里还不住地念叨:
“完了完了,这么多魔族,这阵法肯定撑不住……早知道就……”
张瘸子拄着一根黑沉沉的铁木拐杖,一条腿不利索,速度却不慢。
他脸上沟壑纵横,满是岁月和怨气留下的痕迹,眼神浑浊而带着讥诮。
看着慌乱的众人,他嗤笑道:
“跑?往哪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袁家救援赶到时,咱们早就成了魔粪滋养这片灵田了!李小子这破阵法,也就是个心理安慰!”
候三紧紧跟在祝彪身后,他身形灵活,脸上堆满了惊惧与谄媚交织的表情。
听到张瘸子的话,立刻反驳道:
“张瘸子你少说丧气话!祝大哥见识广博,既然带我们来这里,定然有道理!李道友这阵法一看就非同凡响,定能护我们周全!”
说完,还不忘向远处脸色“紧张”的李乘风投去一个讨好的笑容。
钱厉沉默地跟在队伍侧翼,他手中握着一把闪烁着幽蓝光芒的长刀,动作干净利落,每次挥动,都能精准地击退试图靠近的低阶魔物。
他脸色冷硬,对祝彪没有刻意奉承,对王首尔等人的慌乱更是投去毫不掩饰的鄙夷目光,只是专注地清理着靠近的威胁。
赵文、赵武两兄弟互相扶持。
赵武身材壮实,脸上带着焦急,却不忘将几个落在后面的老弱灵植夫往前推。
他腰间鼓鼓囊囊的储物袋捂得紧紧的,那是他省吃俭用攒下的家当。
赵文则显得活泼些,虽然也害怕,但眼睛却不时瞟向李乘风那看似普通,却在魔潮中此刻岿然不动的竹屋,似乎在羡慕这种“危难中的安稳”,低声对哥哥说:
“哥,要是咱们也有这么个带阵法的院子就好了……”
看着这群涌到篱笆门前,将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的邻居们,李乘风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他本打算清除掉周边的低阶魔族,可没有想到这边空间缝隙的低阶魔族居然出来了这么多,李乘风不想暴露元婴期的真实修为。
当然,既然魔灾肆虐,同为修仙者,他也只能先把众人放进来。
“诸位道友莫慌,我…我这就打开阵法!”
李乘风脸上挤出恰到好处的“慌乱”与“勉力”,双手掐诀的动作显得有几分“生涩”和“迟滞”,体内的灵力波动被他死死压制在炼气六层的水准,甚至故意让灵力输出显得有些不稳。
李乘风“艰难”地朝着篱笆某处打出一道法诀。
那淡青色的光幕一阵剧烈波动,如同水波荡漾,光芒明灭不定,好一会儿,才在众人提心吊胆的注视下,“嗤”的一声,裂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快进来!”
“快!快!”
刚刚来到门外的灵植夫们如蒙大赦,争先恐后地挤了进来。
祝彪是第一个进来的,他进来后并未立刻放松,而是转身协助后面的人,偶尔挥动法器,帮他们格开追得太近的魔物。
王首尔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钻进来的,一进来就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张瘸子骂骂咧咧地拄着拐杖走进,瞥了一眼李乘风:
“谢谢,李道友还是有点良心的。”
候三紧随祝彪之后,进来后立刻对李乘风躬身:
“多谢李道友救命之恩!此恩候三没齿难忘!”
钱厉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他进来前反手一刀劈退一头试图趁机冲进来的影魔,然后冷静地对李乘风道:
“可以关闭了。”
李乘风“赶紧”再掐法诀,光幕缝隙迅速合拢。
几乎在缝隙消失的瞬间,十几头冲得太快的骨魔和犬夜叉“砰砰”撞在光罩上,激起一阵剧烈的涟漪,淡青色的光幕明显黯淡了一丝。
“啊!”
院内众人齐齐惊呼,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李乘风“脸色发白”,脚步“踉跄”地后退几步,指着院子中央一个看似粗糙、只是镶嵌了几块下品灵石的阵盘,语气“急促”地说道:
“诸位,阵法…阵法需要灵物维持,若是没有法力,怕是撑不了太久!”
这话如同冷水滴入油锅,顿时让刚刚获得一丝安全感的灵植夫们再次骚动起来。
“这可如何是好?”
王首尔声音发颤,眼神不由自主地瞟向祝彪和钱厉,似乎在衡量谁更靠得住,嘴里嘀咕着:
“我就说这阵法不保险……”
候三立刻凑到祝彪身边:
“祝大哥,您见多识广,可有办法增强这阵法?”
接着又转向李乘风,语气带着试探:
“李道友,这阵法…难道没有别的妙用?或者,您还有没有备用的灵物?”
张瘸子冷眼旁观,哼道:
“增强?拿什么增强?就咱们这群种地的,还能懂阵法不成?等着吧,等灵物耗光,大家一起玩完!早死晚死都得死!”
他虽然说得难听,但目光却死死盯着光罩外越来越密集的魔物,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拐杖。
钱厉没有参与讨论,他走到光罩边缘,冷静地观察着外面魔物的攻击方式,手中的长刀握得更紧,似乎在计算着光罩破碎后,自己能撑多久。
赵武脸上露出挣扎之色,他看了看外面狰狞的魔族,又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储物袋,最终一咬牙,掏出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约莫一块中品灵石和几十块下品灵石——这是他个人的表现。
“李道友,我…我这里有些灵石,你先拿去用!”
他虽然吝啬,但更清楚性命比灵石重要,维持法阵是需要灵物的,灵物不够,就要靠灵石维护,这些道理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赵文看着哥哥拿出灵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只是紧张地抓住哥哥的胳膊。
李乘风“感激”地接过赵武的灵石,又“期待”地看向其他人。
祝彪皱了皱眉,也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玉瓶,里面几颗散发着精纯木灵气的丹药:
“这是青木丹,能快速恢复灵力,或许对李老弟有点用处。”
他虽自傲,但在生死关头,倒也拿出了些实在东西,这几颗青木丹的价值可是不低。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掏出自己携带的零散灵石、灵药,虽然品质参差不齐,但汇聚在一起,也算是一股不小的灵力来源。
李乘风将这些资源“手忙脚乱”地放置在阵盘周围,装作依靠这些外物勉强维持阵法的样子。
实际上,他袖中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一缕精纯至极、远超炼气期层次的元婴灵力,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阵盘核心。
那看似摇摇欲坠的光罩,瞬间稳固了不少,只是表面依旧被魔物攻击得涟漪阵阵,给人以随时会破的假象。
李乘风不能直接出手击杀魔物,那会立刻暴露实力。
也不能展现出对阵法过于精通的掌控,一个炼气六层的灵植夫,怎么可能熟练掌握如此(看似)精妙的防护阵法?
他只能通过这种隐晦的方式,在维持阵法不破的底线上,小心翼翼地操控着。
阵法之外,已是魔影重重。
低阶魔族虽无太高灵智,但对生灵气血的渴望驱使着它们疯狂攻击这最后的堡垒。
骨魔用身体冲撞,犬夜叉用利爪撕挠,劣魔喷吐的魔火在光罩上烧灼出“滋滋”声响,更有一些擅长腐蚀的魔虫,试图啃噬光罩的根基。
黑色的魔气几乎将整个小院包裹,只有淡青色的光幕如同暴风雨中的孤灯,顽强地闪耀着。
院内,二十多人的命运,仿佛都系于这层薄薄的光幕之上。
人性的百态在这方寸之地展现得淋漓尽致:祝彪的矜持与担当,王首尔的怯懦与算计,张瘸子的怨毒与清醒,候三的谄媚与机警,钱厉的冷峻与务实,赵武的吝啬与热血,赵文的稚嫩与向往……
而真正掌控着局面的李乘风,则完美地扮演着一个侥幸拥有阵法、却又能力不足的“幸运儿”,在元婴真君的修为与炼气小修的身份之间,走着一根轻松的钢丝。
李乘风目光扫过光罩外无尽的魔潮,又掠过院内一张张或恐惧、或绝望、或期盼的脸,心中波澜不惊。
只要他愿意,弹指间便可让外面这些低阶魔族灰飞烟灭。
但现在,他还不能。
他只能等,等一个“合理”的转机,或者,等这群邻居们,在绝境中爆发出意想不到的事情。
实在是这次的魔灾,应该可以随手做一点事。
青竹小院,仿佛成了怒海狂涛中的一叶扁舟,在魔潮的冲击下,飘摇不定,却又奇迹般地坚持着。
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位隐藏在众人之中,看似最不起眼,实则拥有翻天之能的——元婴修士,李乘风。
只是李乘风知道,法阵快维持不住了,毕竟,这只是一个残破的法阵,可禁不住这些多魔族长时间的疯狂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