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我在这里。”
“小六,妈妈在你后面。”
“小六,这里这里。”
“小六,我在这,嘿,我又跑了,来抓我呀。”
姚家院子,下来体验人生的一家子在玩瞎子抓人。
这轮由小六当瞎子。
小短腿听着提示声摸瞎转了许久,连一片衣角都碰不到。
姚春花坐在堂屋门口,安静地看着一家子撒欢,很是羡慕。
家里许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如果爹娘还在,如果她的婚姻没有背叛,如果孩子没有摔没了,或许家里也会有这样纯粹的欢声笑语。
如今只剩下自己和奶奶,人丁单薄,怕是永远都不可能......
“哈哈哈,我抓到啦,系妈妈吗?啊,好像不系。爸爸?也不系。”
“哦,我知道啦,系姚太奶奶,姚太奶奶,轮到你当瞎子啦。”
眼罩摘下,小六傻眼了,“我怎么跑到门口啦?呀,好奶奶,系你啊,你不系跟我外公回京了吗?”
来人很是局促,想扒开孩子的小手离开,突然后面响起声音,“你找谁啊?”
魂牵梦绕的声音,即使几十年未听过,嗓音也变了,她还是认得出来。
猛地转身,先见白发,白发底下的皱纹,憔悴的面容和消瘦的身体都告诉她,对方年事已高,经不起更多打击。
她连忙低头,那张慈爱的脸却挥之不去,在脑海里扎了根。
她最想念的娘,老了。
“我,我找错地方了。”
一转身,红了眼眶,她默默扒开小孩抱着自己的小手,想要跑,却被小手紧紧抓住衣角。
“爸爸妈妈快看,这个人是好奶奶。”
谢临在树上,没动,已经认出人,只稍转转脑子就明白了她出现的意图。
她是想偷偷回家看望亲人,是不是这个家,就不确定了。
诗诗在故意暴露自己位置时就已经爬上院墙,她想看小六撞南墙,结果撞肉墙。
然后她就看到了那堵肉墙。
断活埋案前,她还跟呱呱提起过,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到。
人都到跟前了,不用问,肯定是这个家走丢的女儿。
“婶子,你回家为什么不进来啊?你说不回家,我以为你没有家了,所以看到你家里照片时,不太确定那个笑得很好看的人是你。”
家?
好遥远的一个词。
被拐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家了。
不管生了几个孩子,那片遮头的青瓦永远都不是她的家。
姚穗宁身体僵直不敢回头,泪腺崩塌,泪流不止。
娘,如果知道我的经历,你还会认我吗?你能接受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吗?
回家二字,同样让姚老太心脏狂跳,不太确定地唤出那个日夜思念的名字:“穗宁?你是娘的穗宁对不对?对不对?”
听闻亲娘的哭腔,姚穗宁彻底绷不住,转身抱住年迈的老母亲。
“娘,是我,女儿不孝,对不起。”
母女俩在屋里抱着哭成一团。
二十多年的分别,以为无缘再见,殊不知还有重逢的一天。
缘分竟然这般奇妙,救了孙女的恩人,居然也是救了闺女的人。
姚老太一天之中经历孙女被活埋,失踪的女儿归家,心情大起大落,终是没扛住晕了过去。
“娘,娘,你别吓我。”
姚春花默默掉泪。
“姑姑,奶奶这些年经受的打击太多,我担心她受不住,你陪着她,我去喊村医爷爷过来看看。”
一只小手搭上老太太的手腕,“没事,她只是思念过度,一时缓不过来,歇会就好。”
姚穗宁惊喜,“小同志,你会医术?”
“嗯,会点,婶子,你可以做饭吗,我们饿了。”
抬头就见数双期待的眼睛。
“好好,我这就去做饭,你们等一会。”
姚穗宁收拾好心情,手脚麻利地整了一桌饭菜。
在侄女的提醒下杀了一只鸡。
虽然不是很丰盛,除了鸡只有鸡蛋,和带着半点猪油腥的辣酱,以及一些小鱼干,其他的都是青菜和咸菜。
但只要气氛到了,即使全是素菜也将是盛宴。
开饭时姚老太醒了,姚家从未有过这般热闹,老太太悲转喜,胃口好了不少,多吃了一碗饭。
饭后姚穗宁得知哥嫂和侄女的遭遇,又要哭一通,刚抹一把眼泪,院门被拍得砰砰响。
“姚春花,死老太婆,给我滚出来,竟然敢报gong安抓我儿子,我跟你们没完。”
“老天爷啊,快来看看啊,姚家太欺负人,姚春花找汉子就该浸猪笼,凭什么抓我家国志?”
杨国志的娘杨老太在门口撒泼,哭天抢地,又是躺地上滚,又是要撞墙的,把周围的村民都引了过来。
姚老太心说,还没来得及去杨家算账,反而主动送上门,既然如此,那她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把杨老太打出屎来。
反正孙女要离婚了,杨国志能不能回来还说不准,再也不存在两家维持关系一说。
她去门后抄扫把,一转身,傻眼了。
一排小家伙排着队,大的拿长棍,小的拿短棍,跃跃欲试。
“你们这是……”
“我们见义勇为。”五个小人儿,小嗓音脆生生的,喊出了十个人的气势。
姚老太眼眶湿润。
陌生人都可怜她们几个孤苦无依的老大小,亲家却往死里逼春花,着实让人寒心。
孩子们的家长从杂物间出来,呃,她左手握着镰刀,右手拿着砍柴刀。
左手砍右手,右手再砍左手,哐哐试了两下,评价:“还挺顺手。”
那位大高个也没有空着手,拿出一个长把水瓢,是浇菜用的,顺着风还能闻到点特别的味道。
“这个可以盖脑壳,一盖一拉,谁找事谁趴。”
老太太的眼泪生生被逼了回去,嘴角抽了抽,她想说不用这么吓人。
知母莫若女,姚穗宁急忙捂住她的嘴,小声道:
“娘,别说,他们这样很温和了,要是摇人,来的就是一大队的突突,黑洞洞的更吓人。”
那个让人心惊胆战的经历,她毕生难忘。
十分庆幸自己守住了本心,没有助纣为虐,否则已经被就地正法,就没有如今的团聚了。
姚老太心里一紧,“你说的突突是那个吗?”
儿子是当兵的,有一次在家附近出任务,任务后带着战友回家,她曾见过那块冰冷的铁疙瘩,不鸣也惊人。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多的不能说,我答应过恩人的外公要保密的,咱们只要记住他们是好人就行。”
“娘,我过两天还要去京市工作呢,也是恩人安排的,他们救了很多人,每个人都安排工作,真的很好很好。”
她没想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穿得破破烂烂,但是这么多年她沉默惯了,并不喜欢打听别人的私事。
古有天子微服私访,现有世家子弟下乡历练,或许他们就是这样的吧。
“哦哦,好,娘不说。”姚老太两根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拉链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