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庆宜公主府，就连秋明月都有些意外。
黄氏之前因为秋仲文在在金屋藏娇一事受挫，性情比从前平和了些，可也仅限不再搞事而已。
秋明珍在公主府住了这么久，也没见她派人问候一句， 突然态度大转变，倒像是被人点醒了一般。
秋明珍放下信，“母亲说，他虽然答应不再见许如烟，但也只是口头承诺，哄我罢了。一个屋檐下住着，不可能不见面。若我干涉太过，反而显得心胸狭隘不容人。让我给他安排个房里人，老实本分的。”
秋明月沉默。
祝晗虽说现在对许如烟痴迷，但绝不是个专一的。安排个人，暂时转移他的注意力也算是个办法。
只是—
祝晗官职不高，只能纳一个妾。
这个名额已经被许如烟占用。
再给安排，就只能是没名没分的通房。
如果这个女子不得祝晗喜欢，或者没能生下孩子，很有可能会被随意‘赏赐’给下人。若是遇人不淑，余生更加凄凉。
底层人也是人，如果有选择，谁愿意被人安排拨弄命运呢？
秋明月并不赞同这样做，可同时她也知道，这是大家族默认的规则。没人会在乎被安排命运的那个人，是否愿意。
秋明珍忽然道：“五妹，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你说的话。”
秋明月看着她，“嗯？”
秋明珍说：“他们敢这样欺负我，不过就是看准我性子软，好拿捏。哪怕到了现在，就算秋家肯替我出头，他也不过是暂时低头，只为‘缓兵之计’四个字。母亲给他一个台阶，他顺着下了。将来事过境迁，这份承诺也就不作数了，我若是依依不饶，反而理亏。”
“既然明知他心不在我这，我又何苦还要继续讨好他呢？更何况还是以作践无辜人的方式。”
秋明月目光一动。
秋明珍眼神渐渐坚定，素来柔顺的女人，终于生出了‘反骨’。
“二姐，你想清楚了？”
“是。”
秋明珍郑重点头，“从前我总想着，家和万事兴，他们也是苦命人，可谁又来可怜我呢？他们被迫分开，不是我的错，我原也不该有这样的人生。如今又凭什么要我一个人来承担？”
秋明月欣慰的认可，“二姐，你这么想就对了。你是堂堂正正嫁过去的，在那之前根本不知道有许如烟这个人的存在。她再可怜，也不是你造成的，你不要有任何负罪感，任何人都没有资格用道德来绑架你。”
秋明珍彻底想开了，心头那股郁气尽数散去。
“当然，这世上没人能替我的人生负责，只有我自己。”
又过了小半个月，她的身体彻底养好了，便准备回祝家。”
慕容瑶诧异，“不等祝晗来接？”
“不必。”
秋明珍神色冷淡，“他既不情愿，我又何须强求？左右我已不在意。”
秋明月原本想送她一程，被她婉拒了。
“往后余生几十年，我总不能每次都靠你，就从今天开始吧。风霜刀剑，我都接着。”
她微微一笑，自信从容。
“满月宴时，你再来看外甥女吧。”
她抱着女儿，上了马车，背影终于不再是柔若无骨。
慕容瑶由青芙扶着，“你不担心？”
“我相信她。”
没有人会永远一帆风顺，幸运的是，秋明珍‘站’起来了。
“打扰了殿下这么久，我也该回去了。”
慕容瑶愣了下，竟有些失落。
“你俩在这住了快一个月，我都习惯了，现在冷不防都要走，以后我这公主又要冷清了。”
秋明月笑笑，眼神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情绪，她轻声说：“我的及笄礼快到了。”
但其实她才十四岁。
这个及笄礼是别人的。
慕容瑶轻轻啊了声，“什么时候？我得去观礼。”
秋明月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温和道：“三月二十六，若得殿下亲临观礼，吾之幸。”
慕容瑶还认真地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今天十二，那岂不是还剩十四天了？我得去库房挑挑，及笄礼不能随便。”
秋明月莞尔，而后认真说：“看见公主这样，我很开心。”
可以为情所迷，却也拿得起放得下，绝不为不值得的人伤心消沉。
慕容瑶很神奇的听懂了她话里的含义，静默了一会儿，也露出个微笑。
“我也很开心。”
母亲觉得她该为弟弟的前程付出一切，对她坚决和离的行为失望生气，外人都笑她千挑万选结果挑了个断袖。
父皇虽然支持她，但这种支持源自于上位者对于下位者的惩戒。她的‘任性’在一个君王容许的范围内。
一旦超出这个界限，父女也会变成君臣。
身边的下人为她不平，心疼她的遭遇。
可只有秋明月，打从心里认可并且理解她。
秋明月下了阶梯，眼角余光瞥见左侧府邸有工人在给大门刷漆，笑着说：“公主马上就要有新邻居了，不会冷清的。”
慕容瑶瞥了眼，“那是给我三哥准备的。”
秋明月讶异。
慕容瑶也没瞒她，“除夕宫宴的时候，我就听母亲提过一句，说是父皇要给三哥封王赐府了，不然他老早就搬去宝华寺了跟那群大和尚念经了。”
秋明月一哂，目光有些飘忽，低语了一句。
“远离红尘纷争，只求心之安宁，也不错。”
慕容瑶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天色不早，我真的该走了。”
秋明月走了两步，看见后头的沉香，又问了句，“沉香和陶恒的婚期可定了？”
“端午节。”
慕容瑶说：“那会儿我肚子也大起来了，没法进宫，正好让他们陪我一起过节。”
秋明月点头，招手让沉香过来。
沉香愣了下，小跑着过来了。
“五姑娘。”
秋明月看着她明丽的眉眼，说：“公主待你好，你记恩是应该的。但不要因此在婚姻中委屈自己，你要记得，你现在是自由身，不再是谁的奴仆，等你和陶恒成亲，你就是他的妻。妻者，齐也。与夫齐体。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妻子与丈夫处于匹配齐等的地位。”
“我知道，你因从前的经历，对现在的生活报以十分的感恩并珍惜。但不要因此放低姿态，更不要刻意的讨好你的丈夫。任何关系中，如果一方以俯视的姿态对待另一方，要么分崩离析，要么名存实亡。”
“夫妻之间相处难免会有矛盾，要互相沟通，宽容、理解，但不可以一味的退让纵容。永远记得，你不是谁的附庸，你只是自己的主人。”
“人贵自重而后人重之。”
沉香浑身一震，眼眶微微湿润。
“是，奴…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