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照在见到夙弥曼的那一瞬间，瞳孔骤然缩紧，红色的妖纹在肌肤上疯狂闪烁。
他眼底浮起刻骨的恨意，忍不住露出獠牙与狰狞断角。
可惜弱者的愤怒在强者眼里只有可笑。
“不自量力。”
夙弥曼伸手勾了勾。
下一秒，小孩的双腿便不受控制地向前迈步。
烛照拼命反抗，可在绝对的实力碾压下，他连挣扎都显得微弱。
他一步步的往前挪动，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刀尖，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夙弥曼的笑容越来越大。
“对，就是这样......”她轻声低喃，声音如毒舌吐信，“乖孩子。”
烛照指尖颤抖，喉咙发出低低的怒吼。
他的意识清醒地困在被操纵的身体里，眼睁睁看着自己离雪域的边界越来越近。
只差一步。
他的脚尖几乎要触碰到那片嫩绿的草地。
夙弥曼的笑容却突然僵硬住了。
漆黑的眼睛越过小孩，直直看向他的身后，一切表情都收敛的干干净净。
烛照愣了一下，紧接着，一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从背后席卷而来。
空气中的温度骤降。
身体的控制权突然回归，烛照猛地踉跄了一下。
随后，缓缓回头。
天地间，玉尘倾洒。
神主静立身后，衣袂纯白如雪，几乎与身后的天地融合。
细雪落在她的长发上，为她镀上一层柔光，可那双淡蓝眼眸依旧冷寂如冰渊。
是济世渡人的神明，慈悲又无情。
烛照呼吸微滞。
她在看他。
安安静静的，越过飘落的雪，穿透所有阻碍，在看他。
“你要救这个小畜牲？”
刺耳的话语打破了那一瞬的美好。
夙弥曼脸色阴沉，看向烛照的眼神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肮脏又低贱的种族，怎么敢玷污师姐的地方。
而且，为什么师姐允许他一直留在千鹤极！
过去每次她多待一会就会被驱逐，凭什么这个小畜生可以享受例外！
夙弥曼袖中的手紧握，几乎把掌心掐碎。
嫉妒在心底扎根，野草般蔓延。
夙弥曼的话说了半天，却没有等来任何回应。
对方似乎将她当成了空气，连个眼神也懒得施舍。
神主只平静望着可怜巴巴的小孩。
“过来。”
声音如玉碎般清透，清泠泠地穿透风雪。
烛照浑身一颤，几乎没有犹豫的抬脚。
一步一步靠近，站到了神主的身边。
他悄悄仰头打量，金眸闪过意外。
大人...是特意来找他的吗......
烛照不觉得自己在对方心里有什么地位，很快就否决了这一猜测。
或许，只是散步遇见了而已。
又是一场幸运的巧合。
夙弥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明明修的是无情道，抛弃了人类的七情六欲，她不会有怜悯心存在。
可为什么，为什么她会管这个与她毫无瓜葛的妖？
甚至......
允许他靠近。
明明她与她的关系才是最近的，都没有资格靠的那般近。
夙弥曼控制不住的抬起手，指着躲在白衣神主身后的小孩。
“你当真要救他！？”
“左右不过一个畜牲，到底哪里值得你在意！”
夙弥曼一步跨越那道春于冬交接的界限，踏入了千鹤极的领域。
神主终于抬眸，眼里浅光流淌出冷漠意味。
“越界。”
“罚。”
话音刚落，苍穹骤然裂开，一道浩瀚紫雷轰然劈落。
天降雷罚，直劈夙弥曼头顶。
“轰——！”
她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唇角溢出一丝血迹，可眼神越发执拗，死死盯着冰冷的人。
“你为了他......罚我？”
紫雷余威未散，夙弥曼周身灵力混乱，长发披散。
她强撑着起身，踉跄着向前。
“一只畜牲而已，你为什么要护他！”
“凭什么！他算什么东西！你若是无聊想养着玩，我改日给你送一个乖巧听话的。”
“你把他给我好不好，师——”
“轰！”
夙弥曼话语未尽，一道流光骤然飞至眼前。
长剑穿透肩膀，鲜血飞溅。
她猛地后退数步，退出了千鹤极的领域。
神主指尖微抬，身边长剑的虚影渐渐凝实，剑尖笔直指向她。
“再越界，死。”
夙弥曼脸色瞬间苍白，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
“你真的要跟我划清关系！？”
又是一剑飞来，笔直刺向心脏。
对方连眼睫都未曾颤一下，心冷到极点。
夙弥曼狼狈躲过那一剑，眼底暗色蔓延，她深深看了一眼烛照。
“好，我走。”
“从今往后，赤羽极会履行诺言，再也不会踏进千鹤极一步。”
神主指尖微动，又是一柄霜白长剑飞出。
噗嗤一声。
长剑穿心，鲜血泼洒满地，夙弥曼直接在这一击下倒飞出去，彻底消失。
神主的视线从地面上的鲜血扫过，没有任何起伏。
漠然的转身离开。
烛照没有立刻跟上，而是站在原地多看了一会那一地的鲜血。
不可战胜的敌人，在大人的面前却像蝼蚁一样，轻而易举的被碾碎。
金眸明明灭灭的闪烁过后，眼底划过一抹坚定。
烛照转身，小跑着跟上离开的神主。
像个小尾巴一样，小心翼翼的跟在对方身后。
......
天空氤氲着寒雾，银粟纷飞。
檐角挂着一串哑铃的小亭下，热雾袅袅升腾，茶香四溢。
白衣胜雪的人执着温润茶杯，姿态慵懒中透着疏离的优雅。
她抿了一口茶水，刚放下杯子，一个饱满滚圆的果子便“咕噜噜”滚到手边。
神主垂眸，沉默地盯着果子。
片刻后，又滚过来一颗，停在先前那颗旁。
见她始终未动，滚来的果子渐渐多了起来，一颗接一颗在她手侧堆成小小的圈，直到手背被圆滚滚的果子围拢，她才终于抬眸。
黑衣小孩堪堪够到桌沿，正踮着脚尖扒着桌子边缘，冻得发紫的小手还在一颗一颗的将果子推过来。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金色的眼睛先是下意识的颤了一下，整个人都往下缩了缩，只露出一双眼睛看她。
烛照打量了她半晌，见她没有不悦的意思，于是便又踮起脚露出整张脸，小声唤了一声“大人”。
这段时间，烛照强压下恐惧，小心翼翼的讨好神主。
她很强大。
如果能得到她的帮助，或许报仇的路就能走的快些。
虽然看起来几乎不可能，有些痴人说梦，但他别无选择。
只能战战兢兢的，一点一点地，试探她的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