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悄然飘下。
铅灰色天幕低垂。
雪粒不时敲打在窗上。
不多时,已经变化作鹅毛大雪。
大街上有人行色匆匆、有人驻足嬉闹。
运货驼队划出一道长长痕迹。
涂一乐推开窗,一阵清新空气扑面。
窗外景色一片银装素裹。
廊下几名丫鬟穿行,不禁打个哆嗦。
极力将冻红的手往袖里缩。
“看着都令人心疼。今年是疏忽了?快给府中下人置办手套。棉的。”
“王爷倒是好心情,还能关心起丫鬟来?”
屋内一名丫鬟走来,怒气冲冲将涂一乐挤到一旁。
随即将支杆取下,将窗户关严:
“倒是忘了,武王妃身子见不得凉气。”
“本王一时给忘记了。”
涂一乐重重一拍额头,尴尬一笑。
但并不去责怪丫鬟。
这屋子里丫鬟都不简单,皆是皇帝赏赐进入王府。
无一例外,还都是曾经太后寝宫之中宫女。
仗着跟随武王妃,说话从来都是直来直去。
与摄政王打闹拌嘴,都是家常便饭。
涂一乐倒是很喜欢这般感觉。
要比乖巧如小兔的,好上太多。
“其实并无妨。”
武媛一身厚重宽松华服,端坐在椅子之上:
“你们就是太过小心。悦可都已经说过,温度适中、换换新鲜空气,反倒会更好。”
“说得对啊,那便换换空气。”
涂一乐再次走向窗口。
丫鬟连忙上前阻拦,还不忘瞪上一眼。
武媛连忙说道:
“王爷若是喜欢,便一同出去走走。”
涂一乐浮现笑容,刚要开口。
却被一旁丫鬟抢了先:
“万万不可,外面寒冷不说,地面很是湿滑。”
丫鬟说着,将武媛再次按在椅子之中。
涂一乐尴尬一笑:
“无妨,透过玻璃依然能看得清楚。”
“王爷无需在此陪我。许久不曾见王爷作诗,今日不妨出去走走,以雪为诗。”
武媛很是无奈,仿佛被丫鬟们绑架一般。
这不行,那不让。
见涂一乐跃跃欲试,不想令其失了兴致。
“无妨。美景皆在我心中。”
涂一乐煞有其事,弯腰侧头向外看去。
随后面带微笑,在屋内走来走去。
翻遍脑中记忆,却只想起一首关于雪的诗。
而且,记忆太深,不住在脑中回放,再无法想起其他。
无奈,硬着头皮背诵起来:
“江雪。”
涂一乐早已习惯,省去朝代与诗人。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涂一乐停顿下来,仿佛在思考一般。
武媛一直注视,静静等待。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好意境。”
武媛轻轻鼓掌。
涂一乐来了兴致:
“那我书写下来,挂于武王妃屋中。”
“不用。”
武媛、丫鬟们异口同声。
涂一乐抿了抿嘴,脸上挂着一丝不甘。
武媛缓缓复诵,细细品味:
“雪景果真在王爷脑中。”
“那是自然。”
涂一乐洋洋得意。
“此诗意境非凡,有山、有江,一幅凄美雪色。”
“你别坑我啊,本王就是单纯作诗。别拿江山的事瞎说。”
“好好,王爷又怎会怕旁人说呢?”
“不。天下人怎么想本王无所谓,本王唯独担心武王妃误会猜忌。”
“好,算我失言。”
武媛盈盈一笑:
“好了,趁着雪未停,王爷快去欣赏一番吧。”
“嗯,那我去去就回。”
涂一乐直奔门口。
“等等。”
丫鬟不等武媛提醒,脱口而出。
来到门口将裘皮貂绒大氅,重重披在涂一乐身上。
“王爷都不如个孩子,外面那么冷,就不怕冻坏?哼,刚刚还知道关心那廊下丫鬟呢。”
丫鬟边整理边说,嘴上如连珠炮。
带着责备的关心,还略带一丝醋意。
知道的,她是丫鬟。
不知道的,一定以为她是王妃。
“还是武王妃屋中丫鬟细心。”
“呸,我只是担心,王爷若是病了,王妃反倒要担心。”
丫鬟没好气,整理好大氅,转身便离开。
涂一乐唯有留下苦笑,随后掀开厚重门帘,迈步向外走去。
雪花洋洋洒洒,空气沁人心脾。
户部衙门院中。
地上已是白茫茫一片。
无数官吏们行走过后,留下规律的一行行脚印。
但依然看不见雪下的青石板。
一名小吏来到院中,敲响手中木板:
“武侍郎有令,无事司厅可提前散值。武侍郎有令……”
很快,许多官吏穿戴齐整、陆陆续续向外走去。
每个人脸上,无不洋溢着笑容。
郝仁不慌不忙,收拾起物品。
挥了挥手,很是得意:
“走吧,走吧,都快回去抱媳妇去吧。”
郝仁只想回去,美美吃着火锅。
再抱着铁牡丹,暖暖和和。
只是,不希望铁牡丹过于用力。
手下度支科吏员,无不点头行礼,向外走去。
可刚到门口,便又退了回来。
“见过武侍郎。”
郝仁连忙起身行礼:
“武侍郎心系下属。”
可心中不住暗骂。
武子谦刚刚来到京都,可是要对他毕恭毕敬。
现在倒好,成了户部侍郎。
郝仁心中不甘,但想到一句王爷常挂在嘴边的话。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今后走着瞧。
但就是不知,后面半句是何意:
‘还有可能在河北。’
“见过武侍郎。”
武子谦跺了跺脚,迈步向里。
貂皮斗篷之上,还挂着厚厚未化的雪。
“你们是要去哪?”
说话之间,嘴中还略带白气。
“回武侍郎,依照您的指令散值。”
“无事才可散值。”
“是啊,我们并无旁事。”
郝仁咬着牙,挤出笑脸。
武子谦迈步向里,在凌乱的桌案之上,随意拿起一本账册翻看。
“江南秋粮折银的账,怎么到现在还未算完?”
官吏们听闻,无不缓缓低下头,不敢去看。
郝仁上前,随意看上两眼:
“这还需几日便好,并不差这半日。”
武子谦面色铁青,瞪了一眼。
又随意拿起一本:
“这本年税银数目,为何被泡糊了?”
“上次下雨时才发现,房屋一角漏水。”
“下雨?这么久了,为何不处理?”
“已经处理,上报唤人来修葺的。”
“我是说账目、账目、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