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侑白立于黑夜之中，眸色深不见底。
他穿着玄清色的龙袍，前襟伏着三条用金线绣成的五爪龙，清冷的月光洒下来，将他面如冠玉的相貌衬出几分帝王的威仪。
他身后的太监黄清看了看天，欲言又止。
踌躇许久，才斟酌着劝道：
“皇上，看天色这马上就要下雪，您大病初愈，要龙体为重，您有什么就吩咐奴才去做。”
苏侑白却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冷着脸一言不发。
黄清瞧着皇帝压根没听进去的样子，心里暗自叫苦。
皇上一直忙碌到深夜，好不容易闲下来却没有就寝，而是来了县主这里。
他这做奴才的只能捧着大氅跟上来。
谁知一来，就看到县主神采奕奕的偷偷出门。
这个时辰，宫内可不能随意走动，他正要喝止，皇上却拦住了他。
于是，这大夏王朝的帝王就这么偷偷摸摸的跟了上去。
其实宫里有这种事也不稀奇，只是看起来老实巴交，又胆小谨慎的慕家大小姐也精通此道，倒是有些意外。
本以为皇上生气了，可回来的路上，看到慕家大小姐东躲西藏的背影，他又分明瞧见皇上嘴角那抹一闪即逝的笑意。
若不是他看得仔细，定是要错过了。
可现在，皇上却又好似是在生气。
黄清叹口气，有些摸不准眼前这位帝王的心思。
这样冷的，皇上连大氅都不穿，就这么站在这里，这算怎么回事啊。
就在他嘀咕着准备冒死再劝一次时，苏侑白终于动了。
黄清赶忙跟上。
苏侑白大步离开，脸上冰冷如霜，周身气势阴沉骇人。
想到慕舟，他忍不住冷哼一声。
太后宫里如今有他安插的人，每日发生了什么都有专人汇报。
当听到慕舟罚跪到吐血后，他想都没想，漏夜来到她这里。
谁知，却正好撞上这一幕。
他果然小瞧了她。
也是。
秦言祀和她青梅竹马，一朝出事，她不是也立刻开始勾引他？
她总归会让自己好过。
能有门路弄到吃的，想必也能弄到药材。
是他多虑了。
她本就不该在他贵重的人生里，占据任何一丁点的份量。
苏侑白薄唇紧抿，脸色冷静肃穆的可怕。
*
慕舟一大早就被叫起来，迷迷糊糊的被带到了小佛堂。
这里是皇宫最僻静的地方。
按照太后的吩咐，她需要白日里抄写经书，夜里则要跪在蒲团上诵经祈福。
纯纯折磨人。
慕舟站在案桌前缓缓研墨。
她已经知道洛梦瑶被用刑一事。
洛梦瑶到底是个普通的女子，哪里能受得住那群专门审讯的人。
没几下，她就全说了。
只是太后没能从她嘴里得到太多有用的事。
不过也不算全然没有收获。
起码，太后知道了秦言祀仍旧痛恨达曼人，尤其如今的达曼王。
而且对多年前太后做主与达曼人化干为玉帛一事极为不满。
甚至怨恨。
他会在此次出征时趁机取走其项上人头。
秦言祀还叮嘱洛梦瑶在京中低调，不能被人发现他们之间的事。
还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怕也不要信，他会平安大胜归来。
听到这里，太后心里开始疑惑。
她不清楚秦言祀到底想做什么，是真的叛逃彻底，只是用这些话哄骗女子。
还是，他有别的计划？
虽然太后不懂，但也不妨碍她拿洛梦瑶出气。
无论如何，因为秦言祀一事，朝堂上下对她的不满越来越多。
她心里这口邪火总得发泄出来。
就算秦言祀另有打算，他违抗圣令，身为臣子为了一己私欲还埋怨掌权者，无论从哪一方面讲，太后都不可能再待见他。
就算他最终大胜归来了，洛梦瑶这个本就在暗处的女人，死了残了他也没什么可说的。
谁让明面上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呢？
怪不了任何人。
所以相对于原剧情里，太后对原主下手还会稍有顾忌，对洛梦瑶，则是没有一点手软。
洛梦瑶如今身处炼狱。
从0001那里听到这些，慕舟放下墨块，执笔开始抄写佛经。
知道洛梦瑶过得不好，她也就放心了。
当初，一切尘埃落定后，洛梦瑶心中并无对原主的一丝歉意不说，还对她死前说出恨秦言祀的话很不满。
她觉得原主一点也不体谅秦言祀。
洛梦瑶觉得，秦言祀身上背负着祖父这条人命隐忍多年。
他该多么苦，他该多么痛。
他一直独自承受。
他也不想原主受到伤害，甚至死亡。
这些都是意外，是太后狠毒。
甚至，秦言祀还准备娶她，对她负责，弥补她一辈子。
洛梦瑶觉得她都能接受做小，甚至一辈子无名无分。
但原主竟然如此不识大体。
她还觉得即便原主死了，也有了足够的死后哀荣。
算是死得其所。
更何况，秦言祀此行打下了大夏王朝建国以来的最大版图，有一些牺牲又怎么了？
作为他背后的女人，本就该支持他的一切。
慕舟抄完一页经书，想到这些时莫名笑了下。
不知道如今位置调换，洛梦瑶是否能如她在原剧情说的那般，心甘情愿为秦言祀牺牲。
在她遭受折磨对待时，还能不能体谅秦言祀的苦衷。
*
夜里，慕舟抄经书抄得手腕疼。
她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默念诵经。
快要进入腊月，外面早已上了冻。
为了防火，小佛堂都没什么取暖设施，负责这里的人全都躲懒，回屋裹着被子睡大觉。
她们料定慕舟不会偷懒。
因为大夏王朝信奉神灵，连随意发誓都不敢，自然不敢在神佛面前不敬。
所以也没有看管。
等人都走掉后，慕舟搓了搓手心
她穿得单薄，冻得瑟瑟发抖。
她皮肤素来娇嫩，跪了一会儿后，膝盖便有了青紫的痕迹。
很快，她就冻得有些神志不清，没能坚持太久，就倒下“昏”了过去。
就这么“昏”了一晚。
一大早，还是洒扫宫女将她喊醒。
不过她平日里也是动不动就昏倒，所以宫女也没多想，只是恐吓她亵渎神灵，小心遭到责罚。
慕舟默默听着训斥，心里却想，若真有神灵，也定是宽容大度的，必不会眼看着凡人被作践。
挨完骂后，她的早膳只有一碗稀饭。
那稀饭里，竟是一粒米都没有。
倒也是难为他们了，竟能盛出这样一碗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