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月最后念到的人还是陆阳,这如刘文忠所想那样,他了解自己的女儿。
“我打电话给他了,他在回来的路上,很快就到了,你等着,他马上就回来了。”
刘晓月听到陆阳在回来的路上,她的眼睛里有了那么一抹光。不过,这一抹光只是稍纵即逝,她究竟还是没有等来陆阳。
在这一抹光之后,刘晓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眼角处滑落下的那一滴泪,像血!
一命换一命。
刘晓月再也没有醒过来,她的生命定格在了二十六岁未满的月岁末轮之上。
她来了,她又走了。
一个生命的诞生,换来另一个生命的消失。
刘文忠是麻木的,他忘了悲伤,忘了心疼;吴芳呼天抢地,手术室里传来她震耳的哀嚎。
刘晓月到死也没有一句留给她,是怨她还是恨她?这没人知道。
老人常说: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刘晓月死了,却不肯留下一句话给吴芳,她这是带着不甘心走的吗?
“你们还我女儿,我女儿不能死…!”在医生从刘晓月身上取下所有监测设备时,吴芳冲上去死死的抓住助理医生的手,不让他取设备,嘴里还大喊着。
几名医护人员围上去,合力拦下吴芳,不让她造次。
谁该生?谁又不该死?
生命既顽强,却又脆弱,生死不过一线之间,不存在不能死的道理。
“你们节哀!我们尽力了!”主任医生在路过刘文忠和吴芳面前时,留下这么一句话出了手术室。
医生的职业是救死扶伤,他们也不是万能的,救不了所有的病人。
他们见惯了生与死,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们是很难动情的,更别说和谁共情,同喜同悲,职业习惯罢了。
用他们的话来说,只要他们尽力了,剩下的一切,基本就与他们无关了。
想想也是,医院里每天都会有人死,如果每死一个人,医生们都像吴芳之类这样,哭得肝肠寸断,伤心欲绝,谁还有心情,有时间去救治别的病人呢?
任凭吴芳怎么哭喊、哀嚎,刘晓月的尸体还是被推出了手术室。
当然,这是在助理医生把刘晓月身上的伤口缝合好之后才推出手术室的。
这是对死亡最基本的尊重,人死尊严不能丢。
如果刘晓月此时醒着,她会不会对吴芳的举动有所感动?
她生前,吴芳总是不怎么待见她,因为她是女儿,不是儿子。现在死了,吴芳哭得这么伤心,刘晓月是否应该要原谅她?
护士抱来小天赐,询问要不要先由医院先代为照顾?刘文忠点头答应,他现在确实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照顾这个小家伙,刘晓月的身后事还等着他去处理。
竹子都没有照顾好,怎又能照顾好笋子?
刘文忠知道女儿没了,再不会回来了,他在这个时候,出奇的冷静。之前还恐慌到极点,而现在,他已经没有了恐慌。
他认清了这个事实,也就不再揪着不放了。他要忙起来,只有忙起来,不去想,才能让他忘记心痛与悲伤。
第一个要通知的人,自然是陆阳,这个女儿最爱的男人,也可以说是女儿爱了一生的男人。
拨通陆阳的电话,刘文忠长时间没有说话,他的沉默让电话另一端的陆阳发狂。
“刘叔叔!晓月现在怎样?她好吗?”陆阳先开口问刘文忠,既然刘文忠不说话,那就他先说。
陆阳问的第一句话是晓月怎么样,而不是问孩子怎么样。这让刘文忠滴血的心好受许多,至少证明陆阳不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女儿她爱上这样的男人,好像也没有什么错。”刘文忠在心里想着,忘了回答陆阳问出的问题。
听筒里,久久等不来刘文忠的一句话,陆阳误以为是刘文忠无意中按了拨号键,并不是真的有话要对他讲。
直到陆阳听见听筒里传来刘文忠的呼吸声,陆阳才断定刘文忠不是误打的。
“刘叔叔!你在听吗?晓月怎么了?”陆阳问这一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变得不正了,急促且焦虑。
又过了二三十秒钟,还是没有回音,陆阳急了,他提高声音又道:“刘叔叔……!”
“她没了……”
就在陆阳要继续问下去的时候,刘文忠开口了,只轻飘飘的说出三个字。
“她没了”三个字随声波通过空气,传进耳道,一路通过耳蜗,再到听觉神经,传递到大脑,听觉感知到的这三个字,便成了焚音一样。
陆阳不相信,他认为这是他今年听到的最无趣的冷笑话。
“孩子安然无恙,是个女孩儿…!”这是刘文忠打通电话说的第二句话。
听到这句话,陆阳信了,他不再怀疑自己之前听到的那三个字。在这之前,他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现在,陆阳可以非常的确定,这是真实的,不是在开玩笑,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父亲会开这样的玩笑。
“怎么会这样呢……?”这一次,陆阳是沉静的,他没有像之前那样怒吼叫。
他吼叫不出来,也没有理由去吼叫,他要吼叫谁?刘文忠还是刘晓月?哪一个都不该被他吼叫。
刘文忠没有向陆阳解释为什么。他觉得解释一遍就是在用刀子捅一遍他的心。
尽管刘文忠的心这个时候早已经千疮百孔,但再捅上一刀,他还是会觉得疼。
人心呀!那是肉长的。谁的心经得起被刀捅?
陆阳在电话中告诉刘文忠说,他现在还在去鹤州的火车上,他一个多小时下车后,马上赶去潭州,然后在潭州乘飞机回来,今晚就可以到大兴乡。
收起电话,陆阳没有理会同行的同事的,独自一人去了厕所。
在火车的狭小厕所里,陆阳终于无法再抑制内心的悲痛,他像一个孩子一样,毫无顾忌地放声痛哭起来。这哭声完全是从他灵魂深处爆发出来的,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哀痛。
哭声穿过厕所那小小的窗户,被风迅速地吹散。有那么一声声,似乎并不甘心就这样被风吹走,它们随风飘荡,穿越了一节节车厢,飞越千山万水,最后传回到了刘晓月的身边。
可是,刘晓月却听不到这一声声悲泣。
她正沉浸在自己来时的世界里,或许已经被周围的嘈杂声所淹没,又或许她根本就不想听到这哭声。
她不希望陆阳为她哭,她希望陆阳是开心的,她为他生下了他们共同的女儿,他应该笑,她喜欢听陆阳的笑声。
可无论如何,这一声声饱含着陆阳悲痛的哭声,还是这样在风中渐渐消散,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死人是什么也听不见的,死亡对于所有人来说,意味着生命的终结和一切的消逝。
然而,对于刘晓月来说,情况却并非如此。尽管她的身体已经冰冷,失去了生命的迹象,但她的魂却并未离去。
刘晓月的灵魂如同幽灵一般,在空气中游荡着。她的存在是如此微弱,仿佛随时都可能消散。她的魂魄深处却有着一股强烈的执念,那就是等待着陆阳的归来。
陆阳,那个让她爱得痴狂的男人,如今还身在天边。刘晓月的灵魂在虚空中徘徊,祈祷着陆阳还能够回到她的身边。她渴望她的灵魂能与陆阳再次交织在一起,感受他最后的温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刘晓月的灵魂在无尽的等待中渐渐快要魄散。可她并不想放弃,她坚信陆阳一定会回来,因为他们之间的羁绊是如此之深。
终于,在某个寂静的时刻,刘晓月的魂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她的灵魂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着,不由自主地朝着某个方向飘去。那是陆阳的气息,刘晓月的灵魂能够清晰地感受到。
当她终于见到陆阳的那一刻,陆阳却似乎对她的存在毫无察觉,他的目光穿过了刘晓月的魂,落在了别处。
刘晓月的魂焦急地想要引起陆阳的注意,但无论她怎样努力,陆阳都无法看到她。
她的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奈,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阴阳两隔吗?
刘晓月最后的一缕魂也散了……
厕所里的陆阳哭哑了声音,终于再也哭不出一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