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楼彧的内书房。
他坐在书案后,手肘撑在凭几上。
“嗯!阿姮可有人选?”
楼彧姿态慵懒,轻声问着王姮。
王姮的想法,他亦早有考虑。
之前去邕州过于匆忙,不是正常的履任。
不管是太子,还是楼彧,都没想在那个地方待太久。
按照他们的预估,也就几个月的事儿。
既然待不满一个任期,楼彧前往邕州的时候,也就没有过多的准备。
除了必要的随从,他甚至都没有带幕僚。
而这次,略有不同。
南州的事宜,牵扯到了南邦。
还有新建立的都护府,也需要楼彧进一步的经营、稳固。
楼彧在太子面前,曾经做过计划,他可能要在南州待满一个任期。
三年的时间,足够他将南疆的问题最大程度的解决。
解决问题的过程中,他完全可以构建人脉网络,并在任上培养自己的嫡系。
非常难得的一次“实操”机会!
楼彧觉得完全可以给“自己人”一个历练的空间。
而这个自己人,就如王姮所想的那般,要么是族人、姻亲,要么就是学生。
楼彧在弘文馆做过学士,还在骊山书院任课,他虽然没有正式的开门收徒,却也有些学生。
王姮对楼彧的事情无比了解,想了想,缓缓说道:“我倒是有几个。”
“陈砚如何?”
陈砚就是郑十六的夫君,那位落魄了的颍川陈氏子。
他算是楼彧、王姮夫妻俩的“老相熟”,从东山书院到骊山书院。
他可谓是一路追随。
如今,更是迎娶了王姮的伴读,“亲上加亲”的关系,让他天然就是王姮、楼彧的嫡系。
“嗯!陈砚的能力、人品等确实不错。”
楼彧点点头,这不是巧了吗,他自己拟定的名单上,也有陈砚的名讳。
楼彧最看重的还是陈砚的“魄力”,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能够为之付出最大的努力。
当年东山书院还只是偏僻沂州的地方性的私人书院。
地理位置不够优越,没有底蕴,没有名气,书院的创始人,更是两个孩子。
怎么看都像是过家家。
陈砚的家族虽然败落,可也不是真的底层百姓。
他们家有藏书,也有族人入朝为官。
顶多就是不如过去那般显赫。
依着陈家的情况,给陈砚找个靠谱的书院,绝对没有问题。
可陈砚还是坚定的选择了东山书院,不远千里的跑来求学,他所看重的,不只是东山书院一个小小书院,更多的是在赌楼彧的前程。
那个时候的楼彧,确实还只是个半大少年。
可他有开国郡公的亲爹,有齐王世子的主公,他的前程定然一路坦途。
在楼彧创办的书院读书,即便不是正式拜师,也能有半个弟子的香火情。
不要小瞧了这点情谊,到了某些时候,是能够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比如陈砚与郑十六的联姻。
郑十六自身的家族早已没落,她本人更是有着胡人血统的庶女。
可她跟了个好主子啊,她是公主伴读,还跟少年得志的齐国公有些亲戚关系。
郑十六的亲姐姐,已经高嫁入了王府。
郑十六及笄后,想要求娶她的人家,不在少数。
其中不乏权贵、世家,甚至还有皇室、宗亲。
在一众求娶者中,寒门出身的陈砚,真的算不上出挑。
可他有着东山书院、骊山书院双重弟子的身份,这就让他有了极大的优势,最终得以成就良缘。
“陈砚如今是正八品的监察御史,品级不高,却胜在是京官。”
按照官场的规矩,京官下放到地方,正常情况都是要提高品阶。
楼彧手指捻动,“南州下辖六个县,有一个上县,三个中县,两个下县。”
下县县令的品级是从七品。
楼彧完全可以给陈砚安排一个下县县令。
“就是不知道,陈砚愿不愿意去南州!”
南州偏远啊,是妥妥的流放之地。
不说县令了,就是刺史,也会被人挑拣。
有些士子被吏部任命去南州,甚至不惜绝了仕途,也不愿意前往。
楼彧知道陈砚够聪明、够果决,但,岭南的威名,还是足以让许多人闻之色变、望而却步。
“我可以先告诉十六娘,让她去问问陈砚。”
王姮缓缓说道。
这件事,也算是他们夫妻给陈砚的一次考验。
若是连远赴南州的魄力都没有,这样的人,不值得他们重点关注。
当然,不是说王姮会放弃陈砚,他娶了十六娘,已经算是自己人了。
但,即便是自己人,也有重视、更重视的区别。
就像是杨寿,他曾经的摇摆不定,就让王姮将他归入了不可太过重视的行列。
可以用,但不能重用。
她和楼彧所掌握的资源是有限的,自是有个优先、退后,决不能浪费。
“嗯!”楼彧点点头,“除了陈砚,还有吗?”
“崔恒,如何?”
王姮提到了楼彧在弘文馆的弟子。
崔恒出身世家,与王姮的前继母算是同族,只是早已分宗。
崔氏在北境是一等世家,崔恒的祖父,非常精准的投资了上皇,在新朝继续保有富贵。
是以,崔恒能够以勋贵子弟的身份,进入到弘文馆。
“崔恒,也不错!”
楼彧点点头,对于自己的学生,他自是非常了解。
崔家确实显赫,枝繁叶茂,但人多也有人多的坏处——
家族资源有限,不可能集中到某一个人身上。
崔恒能够得到去弘文馆读书的机会,就已经是长辈的偏爱了。
本就年轻,若是再利用家族资源,入仕做官,很容易引起族中其他人的不满。
不是说要放弃崔恒,只是最近几年内,崔恒都无法从家族获得助力。
楼彧作为崔恒曾经的先生,若是愿意给崔恒一个机会,想必他定会心动。
王姮又说了几个人名,其中有骊山书院的学生,也有弘文馆的N代。
楼彧勾起唇角,阿姮与他果然心意相通。
王姮选定的人,几乎与楼彧暗中拟定的名单重合。
“……除了学生,姻亲故交亦可!”
王姮越说兴致越高。
她看向楼彧,再次建议道:“阿兄,楼嫖如何?”
楼嫖楼姚都是楼彧的堂弟。
兄弟俩都被继承祖训,从武从军。
只是随着楼谨交去兵权,楼家军成为历史,楼氏族人在军中,就有些艰难。
不说楼嫖楼姚等其他房头的子弟了,就连楼谨嫡长子楼琳想要去军中历练,都要靠楼彧帮忙,足见楼氏的式微。
“楼嫖?”
楼彧轻轻咀嚼着这个名字。
作为过目不忘的天才,楼彧连偶尔瞥见的陌生人都能记住,更不用说自家堂亲了。
他对楼谨有心结,这辈子都不会跟他和解。
对于楼氏的其他人……年幼时,楼彧就在这些所谓亲人身上,感受到了世态炎凉。
他对楼家,亦没有归属感。
不只是记恨,更多的也是楼彧本身就不是什么情感丰富的人。
他凉薄、他阴暗,他只在乎他认定的人。
其他人,哪怕是族人,是至亲,他都能冷漠、残酷的对待!
“都护府还需要人手,楼家本就是军中世家,楼氏子先天就是战士。”
“阿兄,安国公于我们来说,只是隔房的长辈。但楼家上下,还是能够成为我等的助力!”
王姮的意思很明白,他们夫妻可以跟楼谨夫妇做切割,却不能自断“根基”。
家族,就是他们的根。
虽然现在看似家族帮不上楼彧,反而需要楼彧贴补、输血。
但,独木不成林啊。
同样培养心腹、嫡系,同宗宗族更具优势。他们本就是天然的利益同盟。
即便有龃龉,那也是家族内部的事儿。
只要楼彧把握好尺度,就能将整个楼氏家族收为己用。
楼家没了楼将军,可楼家有着传承两三百年的武功、兵书,还有在军中的力量。
……这些,本就该属于楼彧。
十多年前,楼谨强行剥夺了楼彧的继承权,如今楼彧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方法,夺回整个楼氏!
王姮那双灵动的荔枝眼里,还是那么的澄澈、纯粹,却又带着勃勃野心。
楼彧深深的望着,忽的笑了起来:“好,都听阿姮的!”
这、好像就是所谓的“夫妻同心”。
眼见王姮全心全意的为自己谋划,感受到她的一颗心只在他身上,楼彧只觉得一颗心仿佛泡在温泉里,温暖而熨帖!
……
吏部下了任命文书,楼彧正式成为南州刺史,并携领西南都护府的一应事宜。
“小变态要去南州?南州与南邦接壤,南邦——”
收到消息,王棉忍不住的嘀咕着。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有种莫名的不安。
而这种不祥的感觉,在上次见到阿诗琳的时候,就开始有了。
阿诗琳的媚态,还有她身上那股馥郁的异象,再加上南邦……忽的,王棉想到了。
她的脸上陡然失去了血色:“不会吧!那玩意儿是舶来品啊!不是天朝本土的原产物!”
“……但,这不是历史上的天朝,而是一个糅杂了好几个朝代的架空王朝。”
还有她这个穿越女,虽然没能改变世界,却也小小的扇动了蝴蝶翅膀。
或许,她的担心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