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兵部值房的地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叶明伏案批阅文书,朱笔在军报上勾画,墨迹未干便又展开下一卷。
李天宝在门外徘徊了许久,终于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个青瓷碗。
\"少爷......\"
叶明头也不抬:\"军械司的呈报放左边。\"
\"不是公文。\"李天宝将碗轻轻放在案几角落,\"您......您先用些吃食吧。\"
一碗清汤素面。
细白的面条整齐地码在清亮的汤底里,上面漂着两片嫩绿的菜叶,旁边卧着个荷包蛋——蛋黄将破未破,金灿灿的像个小太阳。
叶明执笔的手顿住了。
\"厨娘说,今日是少爷生辰,本该做碗长寿面......\"李天宝搓着衣角,\"可兵部灶间只有素油青菜,连块肉都......\"
笔尖的朱砂滴在文书上,晕开一小片红。叶明放下笔,捧起碗喝了一口面汤。很淡,只有一点盐味,和隐约的葱香。
\"你揉的面?\"
李天宝耳根红了:\"揉了七八回才成团......\"
筷子挑起面条,咬断时竟格外筋道。叶明慢慢吃着,忽然听见值房外有窸窸窣窣的响动。
门缝下悄悄推进来一个粗瓷碗——是碗刀削面,面片厚实,浇着蒜醋汁。
接着又滑进来一个精致的小碗,银丝面细如发丝,汤色清透。
最后是个豁口的陶盆,北疆风味的羊肉揪片还冒着热气,羊油凝成白霜浮在汤面。
值房门被轻轻推开条缝,陈河和十几个年轻官员挤在门口,你推我搡的。
\"下官等僭越......\"陈河结结巴巴地解释,\"听说大人今日......\"
叶明放下已经见底的青瓷碗。汤底沉着几粒黑芝麻,不知何时被李天宝摆成了个歪歪扭扭的\"寿\"字。
\"都进来吧。\"
年轻官员们一拥而入,值房里顿时挤满了各种面食的香气。叶明拿起筷子,在每个碗里都尝了一口。
\"陈河。\"他突然点名,\"你碗里怎么有铁锈味?\"
陈河脸色煞白:\"下官、下官用锻铁的砧板擀的面......\"
满堂哄笑中,叶明将荷包蛋分成十几份,挨个放进众人的碗里。
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每个人碗里都盛着一小块金黄的阳光。
深夜的兵部档案库,叶明借着烛火翻阅密报。
\"果然。\"他指尖点着一行字,\"曹家与陇西残余势力仍有往来。\"
李天宝揉着发酸的手腕——方才跟着少爷吃了七八种面,这会儿还撑得慌。突然瞥见卷宗里夹着张薄纸:\"这是......\"
\"工部地下密道的草图。\"叶明瞳孔微缩,\"是大哥的暗记。\"
烛火忽地一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把出鞘的利剑。
五更时分,曹府后院突然传来巨响。
当巡城卫赶到时,只见曹家私挖的地窖里堆满硝石,而曹老太爷正被金吾卫按在地上。更惊人的是,地窖深处竟藏着个兵器作坊!
\"叶明!你不得好死!\"曹老太爷嘶吼,\"世家不会放过......\"
\"带走。\"叶明看都没看他一眼,俯身拾起地上一块铁牌——正面刻着黑鹰残部标记,背面却是陌生的狼头图腾。
太子接过铁牌细看:\"北狄王庭近卫军的令牌?\"
\"不止。\"叶明擦去令牌边缘的泥土,\"这是王储亲卫才有的金狼令。\"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北狄王储,竟与世家余孽勾结!
三日后,兵部举行开春大演武。
叶明高坐将台,看着台下新式装备齐整的方阵。当最后一队弩兵展示完速射技巧后,他突然起身击鼓。
鼓声三变,全场肃然。
\"即日起。\"他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凡贪墨军饷者,斩!凡私通外敌者,诛九族!凡苛待士卒者,革职永不录用!\"
阳光下,新铸的军规铁碑熠熠生辉。碑下不知何时摆满了边关将士送来的靴子——每双靴底都磨得极薄,却整齐地排成\"忠\"字。
叶明解下佩剑,轻轻放在靴阵中央。
\"本官在此立誓。\"他对着北方拱手,\"必让大梁将士,从此不惧风雪。\"
春风掠过校场,卷起细小的尘埃。那些曾经盘踞兵部的阴霾,终于被吹得一干二净。
清晨的兵部衙门还笼着一层薄雾,叶明踩着露水走进大门,老远就听见后院传来“咚咚”的剁菜声。
“怎么回事?”叶明撩开厨房的布帘,差点被扑面而来的葱花味呛个跟头。
七八个粗手大脚的伙夫正围着案板忙活,陈河挽着袖子在揉面,脸上还沾着面粉。
见叶明进来,众人吓得差点把擀面杖扔了——按规矩,兵部的灶间只许烧水热饭,哪能这么明目张胆开伙?
“大人恕罪!”陈河手忙脚乱地擦脸,结果越擦越花,“兄弟们听说您爱吃面,就想......”
叶明没说话,走到冒着热气的汤锅前。锅里翻滚着牛骨熬的高汤,旁边竹筛里码着切好的面条,粗细均匀得像用尺子量过。
“牛肉是西郊农户今早现杀的,”伙夫头子老赵搓着手,“绝对没动军饷!是咱们凑的私房钱......”
叶明拿起筷子尝了口汤。浓香滚烫,带着点胡椒的辛辣,比宫里御厨熬的也不差。
“以后每日辰时,”他突然说,“兵部全体用过早膳再办公。”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叶明已经掏出钱袋拍在案板上:“明天买羊肉。”
午后叶明查账时,发现了个有趣的现象。
“修箭楼的支出,”他指尖点着泛黄的账册,“去年比前年多了三成?”
户部派来的刘主事额头冒汗:“料、料贵了......”
“是吗?”叶明从袖中掏出个小本子,“可工部同期采买记录显示,青砖降价了两成。”
刘主事腿一软,差点跪下去。谁也没想到叶明会随身带着三年前的物价簿——那本子边角都磨得起毛了,显然经常翻看。
叶明没急着发难,反而让李天宝端来两碗冰镇酸梅汤。
“刘大人,”他推过去一碗,“听说您小女儿前日及笄?”
刘主事手一抖,酸梅汤洒了半碗。这事他连衙门同僚都没说,叶明却知道得清清楚楚。
“放心,我不查嫁妆。”叶明笑得人畜无害,“只想问问箭楼多余的银钱,是不是变成西城那家胭脂铺的股份了?”
刘主事面如死灰。
校场东头新搭了凉棚,底下摆着十几个大木桶。操练完的士兵们排着队,每人领到一碗绿豆汤和两块炊饼。
“都别挤!”李天宝站在板凳上喊,“受伤的兄弟多领一勺蜂蜜!”
有个老兵捧着碗愣了半天。他左臂还缠着渗血的布条——前日搬运军械时被铁片划的。
要搁以前,这种小伤连军医都懒得瞧。
“喝呀,”叶明不知何时站在他旁边,“加了药材的,专治外伤发炎。”
老兵突然红了眼眶。他当然不知道,这方子是叶明熬夜翻医书改良的,药材还是从国公府私库里顺的。
远处突然传来喧哗。原来是有个校尉嫌炊饼太硬,随手扔在了地上。没等他骂完,整个人突然被拎起来——
“捡起来。”叶明声音不大,校尉却抖得像筛糠,“吃完。”
全场鸦雀无声。那校尉蹲下去啃沾了土的饼时,叶明已经转身对军需官说:“明天炊饼蒸软些,牙口不好的老兄弟嚼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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