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京城,秋风卷着枯叶在街巷间打转。
叶明蹲在铸币司库房外的老槐树上,嘴里叼着根草茎,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下面来往的差役。
\"少爷,咱都蹲两个时辰了...\"趴在旁边树杈上的李天宝揉了揉发麻的腿,\"您确定那批铜料会运到这儿?\"
叶明吐掉草茎,指了指库房侧门。几个差役正推着辆盖着油布的板车往里走,车轮在青石板上压出深深的辙印——明显载着重物。
\"看着没?\"叶明眯起眼,\"寻常铜钱哪有这么沉。\"
正说着,侧门突然传来争执声。一个穿褐色短打的老工匠拽着板车不肯松手:\"大人明鉴!这批铜成色不对,铸出来的钱发脆...\"
\"闭嘴!\"领头差役一脚踹开老工匠,\"上头的方子也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老工匠跌坐在地,怀里滚出几个新铸的铜钱。叶明眼尖,看见那铜钱边缘泛着不正常的灰白色——分明是掺了劣质杂铜!
\"走。\"叶明轻巧地滑下树干,\"去找周记铜铺的周老头。\"
......
城南铜匠铺里炉火正旺。周老头听完叶明的来意,从里屋捧出个木匣:\"侯爷请看。\"
匣子里整齐码着十几枚铜钱,按年份排列。叶明拿起最近铸的一枚,在桌角轻轻一磕,\"啪\"地断成两截。
\"掺了三成铅。\"周老头啐了一口,\"这样的钱,老百姓买米都得带秤!\"
\"您老可知这些杂铜从哪来的?\"
周老头左右看看,压低声音:\"三个月前,铸币司突然收了大批杂铜,说是要铸新钱。可巧那阵子...\"
他顿了顿,\"兵部正好报损了一批军械。\"
叶明瞳孔一缩。兵部报损的\"军械\",恐怕就是那消失的十船铜料!
\"小老儿多句嘴。\"周老头突然从炉膛里扒拉出块黑乎乎的铜锭,\"侯爷瞧瞧这个。\"
铜锭表面坑洼不平,但隐约可见几个数字——正是兵部军械的编号!叶明心头火起,这帮蠹虫竟敢把造甲胄的铜料熔了铸劣钱!
\"侯爷打算怎么办?\"回程路上,李天宝忧心忡忡,\"铸币司可是户部的地盘...\"
叶明冷笑:\"去请太子殿下看场好戏。\"
......
次日清晨,铸币司库房前突然来了队羽林卫。司丞张茂才慌慌张张迎出来,正撞见叶明拿着块铜锭在手里抛玩。
\"张大人,解释下?\"叶明把铜锭扔过去,\"兵部甲字号铜料,怎么跑铸币司来了?\"
张茂才额头冒汗:\"下官、下官不知...\"
\"不知?\"太子李君泽从马车里踱出来,\"那本王问你,上月廿三,谁批的条子让你熔了这批铜?\"
一纸公文甩在张茂才脸上。上面户部尚书鲜红的印章旁,还有个不起眼的私印——\"杜晦\"二字清晰可见。
\"杜...杜相的印...\"张茂才瘫软在地。
叶明与李君泽交换了个眼神。杜如晦虽已伏诛,但他的党羽显然还在兴风作浪!
\"搜!\"李君泽一声令下,羽林卫如狼似虎地冲进库房。不多时,几个大箱子被抬了出来——全是熔铸好的劣质铜锭,底下还压着本账册。
\"有意思。\"李君泽翻着账册,突然笑了,\"这上面记着,每熔一船军铜,就给户部钱侍郎分润五百两?\"
张茂才面如死灰。叶明却注意到库房角落有个小吏正偷偷往后门溜,手里紧攥着个包袱。
\"拦住他!\"
包袱里是几封密信和半块玉佩。叶明捡起玉佩对着阳光一看,上面刻着个\"钱\"字——正是户部钱侍郎的贴身之物!
......
三日后的朝会上,一场大地震席卷六部。户部钱侍郎、铸币司张司丞等十二名官员被革职查办,追回赃银三十万两。
退朝时,李君泽在玉阶下叫住叶明:\"这次多亏你机警。不过...\"
他压低声音,\"杜晦的余党恐怕不止这些。\"
叶明点点头,正要说话,突然看见陈静姝在宫门外焦急地张望。她手里捧着个古怪的物件,像是织机又像铠甲。
\"表哥恕罪。\"叶明匆匆一礼,\"军器监那边似乎有新发现。我得先走了。\"
李君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忽然笑了:\"快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
军器监后院热闹非凡。陈静姝的祖母——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妇人,正在演示一台古怪的织机。
随着她脚踩踏板,织机吐出一种布满蜂窝状孔洞的布料,轻如蝉翼却坚韧异常。
\"这叫'天孙锦'。\"老妇人笑着解释,\"老身年轻时从南疆学来的手艺。\"
叶明接过布料仔细端详,突然灵光一闪:\"若是把铜丝织进这种布料...\"
\"侯爷跟老身想到一处去了。\"老妇人从包袱里取出件半成品,\"瞧,这样织出来的甲衣,比七芯甲还轻三成!\"
小姜好奇地戳了戳那件闪着金属光泽的软甲:\"这能挡住箭?\"
\"试试不就知道了。\"叶明挽起袖子,\"王师傅,拿最强的弩来!\"
弩箭离弦的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听\"叮\"的一声脆响,箭矢竟然被弹开了!软甲表面只留下个小小的凹痕。
\"神了!\"王铁头激动得直搓手,\"这要能量产...\"
\"原料不够。\"老妇人叹气,\"天孙锦要用一种特殊蚕丝,江南才有。\"
叶明与陈静姝对视一眼,突然同时开口:\"太湖沈家!\"
原来陈静姝的外祖家正是江南最大的丝绸商。叶明当即拍板:\"静姝,你陪老夫人回趟江南。需要多少银子,直接去户部支取。\"
陈静姝脸一红,低头摆弄衣角:\"侯爷...叫我什么?\"
叶明这才意识到失言,耳根顿时烧了起来。小姜在一旁挤眉弄眼,被李天宝捂着嘴拖走了。
秋风拂过院角的桂花树,金灿灿的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有几朵正好落在两人之间的织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