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往回几个时辰。
黄昏时分,冒着细密的小雨,一辆轻便马车,几十亲随护卫,来到了迎亲峒乌越部粮草大营。
走下来的是沉着脸的乌越部大长老苏赖。领军族长葵司在大营门口毕恭毕敬地迎接大长老的到来。
葵司身材健壮,头梳长辫,满脸胡子,浑身上下布满了纹身;擅使双刀,在丛林中奔走如飞,每战必冲在最前,是乌越部有名的勇士,曾经有过仅凭一人打下一个村寨,屠尽满村老小的战绩。
葵司是大酋长禽子楠从小看着长大的,甚得禽子楠喜爱,视之如子侄,对外征战必带其参加,奖赏也甚是丰厚。葵司对禽子楠也是忠心耿耿,视之如父。
只是葵司有一个很不好的毛病,就是嗜酒如命,且酒品很差,看见酒就喝起没完,喝完就闹事,闹事就惹大祸。
禽子楠恨铁不成钢,多次管教也没办法。
此次出征之前,葵司酒后与虎跃部一名首领争执起来,将其打成重伤,被禽子楠狠狠责罚,贬来看守粮草。
大半个时辰下来,葵司陪着部落里这位位高权重的大长老查看了一遍营地的布防和堆放粮草辎重的帐篷,见管理还算妥当,一直冷着脸的苏赖才算有了点笑容。
在简单的梳洗休息之后,天已入夜,欢迎晚宴正式开始。大营内的将领、头目们全部参加,迎接这位难得一来的大长老。
大长老苏赖在乌越部里地位极高,年轻时候曾在山外的大周朝里游历很多年,能写会算、见闻博广、知识渊博,算是部落里智囊般的大人物,主持着部落里的很多要务。
天空中的小雨断断续续,大帐内燃起熊熊的篝火,烤兽肉、炖肉汤,粟米饼,一坛坛的美酒被端了上来,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奴们唱起了迎接贵客的歌曲,跳起了欢快的舞蹈。
随着苏大长老放下了端庄稳重的架子,与属下们频频举杯,气氛慢慢进入了高潮。
这边厢,大长老苏赖已经喝得有点迷离了,身边偎依着精选出来的三个美貌女奴,喝着几双纤纤素手递过来的美酒,看着身旁姑娘的眉若柳叶,黑眸顾盼流转,唇若涂朱,长腿开合间自然流露出一股风情,最要命的是这一身的丰润,坐在苏赖怀中,每一方寸间的触感都让大长老有些失神。
那边厢,葵司已经进入了半酩酊的状态,满脸通红,脚步踉跄,扑倒了身边的一个美艳女奴,手伸进衣服里乱摸,然后运动起来。
其他的大小将领头目们,有的进入场间和女奴们一起跳舞嬉戏,有的搂着要好的同伴诉说着心事,有的抱着酒坛子昏睡,场间宾主尽欢。
临近子时,在嘈杂混乱的吵闹中,大长老苏赖踉跄地站起来,在两位女奴的搀扶下走到了葵司的身边。
懵懂醉酒的葵司挣扎着爬起来,胡乱地用衣服遮挡了一下自己,摸起身旁的酒杯向着大长老凑来。
苏赖嘴里喷着浓浓的酒气,一把搂住葵司的肩膀,醉醺醺地说道:“你小子不错,有前途,我很喜欢你,哈哈!”
葵司胡乱的点点头,晕晕地举了举手中的杯子。
苏赖胳膊晃了晃说道:“来之前,大酋长让我给你捎句话!”
葵司摇了摇头,赶忙将脑袋凑到了苏赖跟前,倾听着苏赖低声的耳语。
长长的衣袖散落,一柄细长如小指一般的黑色匕首不知怎么出现在苏赖的手中,紧接着插入了葵司的咽喉,闪电般沿着脖子划了一圈,再深深地横着贯穿脖子。
葵司两眼一睁,就要使命挣脱,但是刀上散发出的阴寒气体瞬间冻结了体内真元到了脖子处。
苏赖一个胳膊如铁攥一般牢牢把住他,葵司两眼翻白,缓缓倒下。
边上的几个女奴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苏赖一挥袍袖打倒在地。
此刻的苏赖哪还有一点醉酒的样子,两眼发出摄人魂魄的寒光,他转头看看大帐内的情况,一步间就出现在了大帐之外,抬手往空中打出一击长长的火球,然后一挥手。
他带来的几十个随从,早就候在外面,抽出佩刀在几个侍卫惊骇的眼神中冲进了大帐,砍瓜切菜般砍杀起来。
远处传来栅栏被撞断裂的声音,雨夜中数不清的黑甲战士冲了进来,敌袭的报警声四处响起。
帐篷、大车、仓库燃烧了起来,士兵仓促地拿起武器钻出帐篷,滚滚浓烟冲进了雨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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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客峒联军中军大营的战场上,万人崩溃奔逃。
两面夹攻的两支部队轻易撕碎了这支还有两万人据守的大营,刚从百里峒战场撤下来的迖越部族长藏晴率兵冲阵抵抗,被一蒙面修士斩于刀下。
纵然有敌人有出其不意突袭的原因,但是从东侧山谷猛地跃然而出的这只部队,如地狱的黑虎突然间出现在大山之内,凶恶残忍强大,实力已经不是大山内所谓的精锐可比。
百多名实力极其强大的修士的碾压收割着大营内本就剩下不多的萨玛和修士,几千名实力极其强悍的黑甲战士令人胆寒的冲撞和屠杀。
在很短的抵抗后,中军大营如巨石砸落的海水般冲散开来了,中军大旗在火光的照耀中轰然倾倒。
漫山遍野是被杀散的四部部众,数万人在雨夜中奔逃混乱的难辨前后,不少人被踩倒或跌落山涧,山坡上的血肉尸体朝着远处延伸出去,拉出一片长长的痕迹。
胜利的过于轻松,没有遇到意料之中的顽强抵抗。
在杀散了一股四处乱窜迎头撞来的乌越部战士后,在一处山坡上,姬南与泽峰、知云两位长老汇合了。
时间紧迫,没有时间多聊,通过抓到的俘虏已经知道了禽子楠的去向,泽峰、知云马上率领战修和护殿神军前往百里峒夹击禽子楠。
姬南在扫荡完这里后就去增援。
“乌越部的精锐,还有春熙堂修士都在百里峒。时间长了九黎部顶不住,立刻整队!”
抬头看着天色,骑着斑斓猛虎妖兽的泽峰对身边的人下令,集合的号角声在雨夜中响起来,一个个战斗小队穿过地上的尸体、鲜血朝着这边靠拢,不算激烈的战斗和鲜血已经激发了战士们凶悍的战意,有人挥动着手中的刀枪,渴望着下一场的厮杀。
朝两人挥了挥手。姬南带着一队人向着远处的一个目标冲去,这是计划中务必拿下的目标,而且不容有失。
这一片连绵的营帐是春熙堂众修士的住所。
营帐虽在中军大营内,但是修士们大多性格桀骜、怪异脾气,所以这片营帐内外设置了很多消音、除尘和警戒的阵法。
春熙堂众多修士在龚茂洺的带领下此刻都在百里峒大战,留下的多是来自邾向国的侍卫、修士的弟子侍从和一些养伤的低阶修士等,依托营帐内外的一些阵法,战意顽强,战斗力也相对较强。
九黎部部众数次进攻都被里面的人抵挡了下来。
此时,南风正挥舞着短刀亲自带队进攻。“往前!跟上我——冲过去!全都给我杀进去——”
一些邾向国的侍卫和侍从们举着盾牌死死顶住大门内。盾牌的前列已经凹陷下去,后列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两步,但依然咬牙死命顶住。
另一边背弓持剑、一身是血的贡布带着的一队战士寻找到了营寨些许缝隙,朝着那个方向发动了猛攻。
营帐里的人一些开始往这边增援,人与妖兽在营地里混乱地奔行,射进来的火箭点燃了帐篷。
扫了一眼正在冲杀的双方,姬南紧跑几步,高高跃起,运起刺涅心法,朝着对面的盾阵狠狠一拳。
坚韧的皮甲,强壮的战士身躯,瞬间崩解,变成无数血肉的碎块飞舞,营帐大门前的盾阵中间,出现了一道极大的豁口,宽约两丈。
溃败再也无法阻止,屠杀开始从此处往里边蔓延。尖叫、火焰、奔跑,姬南等人往火光的深处推杀过去。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小队人术法武艺高强的人依然冲出了包围圈,朝着远处的黑暗中跑去。
在一片厮杀混乱中,姬南远远看见了一个印象极其深刻的背影,然后追了过去。
南风提着短刀冲进了早已无人看守的大帐,逐个地翻找。终于在一处偏僻的营帐里看见了被细铁链束缚住手脚,但是行动还算基本自由的美丽少女。
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金桃看见了持刀冲进来的南风,多日的委屈和恐惧终于化成一阵嚎啕大哭。
南风看见了金桃也算是一颗心落了地。他左右看了看,急忙问道:“小六子呢?他在哪里?”
金桃哭到:“刚才几个人冲进来,带走了小六,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其中就有那个杀死俞叔叫做勾纪的狗贼。我看他们好像往那边去了!”少女所指方向正是刚才那伙突围而走的人的去向。
南风挥刀砍断金桃手脚上的铁链,然后将她往刚赶过来的贡布手里一塞,“交给你了”,然后转头大喊“给我追!”就带着士兵往那个方向追下去。
“喂——喂——!”贡布手忙脚乱地扶着还站不稳的少女,一边大声呼喊着那个眼红像疯狗一般的远去的汉子。
这算怎么回事啊,正是大杀四方的大好时刻,忽然让我照顾这个少女,有这么个累赘在,还怎么过瘾。
可这姑娘身份确实重要,还是好朋友的未婚妻,要是就这么随便安排几个人送走,乱军之中好像也不妥当。南风这个老龟蛋,耽误老子立功,看回去怎么勒索你。
贡布气呼呼地转身踹了一脚身边的一个九黎部战士,“你背着她,你们几个护着她,咱们往回走。”
年轻的九黎部战士很不情愿地往边上蹭了几步,梗着脖子说道:“我不,我还要杀敌去呢,这么好的立功机会以后就没有了!”
另外几个战士也踌躇着往门外挪动脚步,眼看着是瞅着机会就要跑的样子。
贡布眼睛转了一下,骂道:“你们知道个屁,这姑娘是曾国的公主,护送她安全回去才是真正的大功一件,不比你们多砍几个人功劳大。你没看刚才那厮的表情,谁要是把姑娘安全带回去,南风那厮就能十分感激你们。”
几人面面相觑,年轻的战士这才背起金桃,几人保护着往外走。
大帐之外,激烈的战斗在往远处蔓延而去,地面上是折断的兵器、倾倒的战旗,尸体被浸泡在水里,一具又一具。
几个在这片犹如屠场一般的草地上穿过去,沿着过来的道路往回走,周围的黑暗中,小范围的厮杀、奔跑和逃窜还在继续,此处并不安全,他们的目的是将金桃至少带回到出发的地方,那边相对安全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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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峒关隘前不远处一座无名山丘的最高峰,一块大石突兀地竖立在那儿。遍地的尸体以及随地流淌的鲜血,都在述说着这里正在发生的一切。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山坡下一些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随处都可以看到一些明亮而充满杀意的目光。
已恢复五彩大鸟本体的桂兮就像一只啼日的雄鸡一样站在那块突兀的大石上,利爪和嘴角边都有淋漓的鲜血。在它的身旁和脚下,到处是血肉模糊、残缺不全的妖兽尸体,一些强大的骄傲强大的妖兽已经先她一步流干了自己的血,它们的尸体铺满了这座山顶狭长的斜坡。
桂兮也有些累了。细密恼人的夜雨不停地打在她的身上,此刻的她,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到处都是血迹。
自大开战以来,桂兮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抵挡了联军半数妖兽的攻击,随着九黎部一方的妖兽损失的增大,她的担子越来越沉。
好几次,姬南心疼地抱着桂兮流眼泪,给她吃最好的疗伤丹药,甚至想让被人代替她上战场。
可是桂兮仍然没有倒下,她像是一只骄傲却偏执的疯鸟,咬牙切齿地站在这百里峒的石墙之上,冷冷地盯着对面涌上来的一群群没有多少智力却嗜血凶残的妖兽们。
这是一个难得机会。此时的桂兮并不像她日常表现出来的那样贪吃和憨厚,她清晰地记得她幼年时在百毒门时的遭遇,所以真心地珍惜现在的生活。
她想尽办法地去讨好身边的所有人,生怕他们嫌弃她厌烦她。桂兮下定决心一定要为公子哥哥做点什么,要想尽办法为他排忧解难。
而且越是疯狂的战斗、撕咬和搏杀,桂兮便越是感觉到自己身体内就像是有一座狂野的火山,就快要猛烈地喷薄而出,她觉得自己好像很快就要发生什么改变了。
黑暗涌来,在远处山坡下,又一个闪烁着暗红目光阴暗冷酷的身影慢慢开始向山顶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