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为何忽然间又要召见我？你昨天晚上不是才刚跟我说过，针对税银亏空的调查已经由明转暗，崔元烈会借着过年这段日子里、大家全都放松警惕的机会，安排手底下的‘无面人’做更深入的秘查吗？”
苏清和坐在马车的车厢内，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余震，开口问道。
此时已过晌午，苏清和刚在户部的临时署衙内吃完了午饭，正打算下午继续指挥江别离等几名神捕跑腿，结果就被余震直接喊出了户部衙门。
“一是问问你，官员之女失踪案有没有什么进展。毕竟，从你接手这件案子算起，到现在过去了一个多月，你即便破不了案，也总该有些发现了吧？”
余震偏头看着马车窗外的街景，老神在在的继续说道：“虽说目前能确定失踪的官员之女，一共只有三位，严格来讲数量不多，案子本身的影响还不算大，可一直没有任何进展的话，终究不是个事情。
之前因为陛下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朝堂上，以至于抽不出空闲来关注这件案子。眼下朝堂上的争端总算是告一段落，陛下便想问一问案子的情况。另外，陛下对你之前提到过的伪装妖魔，很感兴趣。”
苏清和无语道：“其实这个‘另外’才是重点吧？说什么想问一问案子的进展，实际上无论有没有进展，咱们那位女皇陛下都不会在乎吧？相比于失踪了几位各级官员的女儿，能伪装成妖魔的本事明显更让人关切啊！”
余震瞥了苏清和一眼，叹气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问我？总得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理由，才可以将你光明正大的召入宫里。除了官员之女失踪案外，目前确实没有其他更合适的借口了。
皇宫看似被‘结界’保护的严丝合缝，内里却是四面漏风。宫中罕有秘密，说不准哪一个宫女、哪一个宦官，就能跟宫外的人扯上隐秘的联系。而伪装成妖魔这种事……又实在太过惊人了。”
苏清和笑道：“明白，一直以来，妖魔伪装成人族都是比较容易的事情，可人族想要伪装成妖魔，却千难万难，几乎从没有人能真正的做到。所以我若是真的能伪装成妖魔，将拥有无可取代的战略价值。
这种消息必须严格保密，除了我这个当事人以外，其他知道消息的人越少越好。否则一旦被潜伏在神都的妖魔密谍探知到，妖魔方面就将提前有所准备。当然，前提是我没有说谎，真的能伪装成妖魔。”
余震点头道：“没错，就是这个道理。我对于你体内融合的先天至宝没有任何了解，自然不清楚你通过跟那件先天至宝的融合，究竟具体能做到哪些事情。面对着陛下的询问，我无法给出信心十足的保证，只能建议陛下召你入宫，让你亲自去跟陛下说了。”
苏清和表示理解，紧接着换了个话题问道：“崔元烈手底下的‘无面人’是怎么回事？针对税银亏空进行彻头彻尾的调查，这种事情按理说不是应该交给你来负责吗？为什么会是崔元烈主持？你手底下的那些人仅仅负责暗中监视？”
余震一脸放松的说道：“崔元烈作为御史大夫，担负着监察百官的重要任务，为此，他的手底下掌握有一支相当惊人的力量。这支力量以十二巡按使为首，其次便是数量不知多少的‘无面人’。
之所以称呼那些人为‘无面人’，是因为除了崔元烈以外，只有皇帝陛下才知晓他们的名单和具体潜伏在各部衙门里的职位。在明面上，他们有着各自其他的身份，暗地里却是都察院的密探。
明面上的身份并非真实身份，暗地里的真实身份则几乎没有其他人知晓，于是他们就被称为‘无面人’了。而针对税银亏空进行调查这件事……陛下有她的想法，我无权置缘，仅仅是有些猜测……”
苏清和扬了扬眉，打断道：“猜测？你的意思是，崔元烈可以从四人的嫌疑名单里排除了？”
余震稍稍愣了下，好奇道：“你是怎么做出这种推断的？”
苏清和耸肩道：“很简单啊，咱们和皇帝陛下是自己人，你在神都最大的靠山就是皇帝。那么咱们来到神都后要排查嫌疑人，这自然是你跟陛下的共同需要。
如果崔元烈还没有被从嫌疑名单里排除，对于皇帝来讲，他就绝非完全可信的人。这种情况下，针对税银亏空进行调查的事情，交给崔元烈的风险就太大了。
尤其是当前这样的局面，税银亏空的调查甚至达到了某种有可能动摇大周根基的地步，万一崔元烈是妖魔的人，让他负责岂不是等于主动给妖魔递刀子？”
余震眨了眨眼睛，旋即摇头失笑道：“确实有点显而易见的意思……但我可是用了足足超过半个月才得出类似的结论，结果到了你这儿，仅仅一个呼吸就把前因后果都想清楚了。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是不是有点太大了？我着实很受打击啊。”
苏清和笑道：“王爷习惯就好，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比人和狗之间的差距都要大得多，你得慢慢适应。”
余震没好气的说道：“你就算想骂我，能不能麻烦多拐几个弯儿？起码别让我立刻听明白？这样我不光会因为你骂我感到不爽，同时还会觉得你在小看我的脑袋，认为我太过愚笨，所以才会骂的这般直接，免得我听不懂。”
苏清和摊手道：“王爷误会了，我绝对没有骂王爷的意思。说回崔元烈，既然崔元烈被皇帝陛下认定为绝对可信，那咱们就不需要再对崔元烈进行秘密调查了。
虽然我只见过陛下几面，可陛下给我留下的印象却是相当深刻的。她信任崔元烈，必然有足够具备说服力的理由，我暂时不知道理由是什么，你知道吗？”
余震摇头道：“不清楚，陛下没有主动跟我提起这件事情，我也不便多问。哪怕猜到了陛下已经验证了崔元烈不是当初泄露我爹消息的人，在明面上我依旧是装作不知道的。”
苏清和想了想，沉吟道：“那先不考虑这个了，陛下一定是有绝对的把握，否则崔元烈只会像我一样，不停的被陛下试探，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被干脆利落的委以心腹重任。
同时这一个多月的日子里，我一直跟王大都督朝夕相处。每天在户部的临时署衙内，我都会想方设法的在大都督面前转悠，自始至终，我没有在他的身上感知到丁点妖气。
按理来说，朝会上这一个多月堪称是风起云涌，妖魔密谍不太可能对此一点都不关注。如果大都督真是妖魔那边的人，起码应该找机会和妖魔密谍偷偷见一见吧？”
余震皱眉道：“我赞同你的看法，神都的妖魔密谍其实并不算多么沉寂，它们的活动一向频繁，只不过在神都潜伏的很好，镇妖使司只是偶尔能找到单独某只妖魔密谍的行踪，却始终找不到那些妖魔密谍的据点。
我对此其实是有些疑惑的。神都虽大，却毕竟是咱们人族的首府，这里有咱们人族最多的甲等强者，最强的阵法结界，为何会始终找不到妖魔密谍的据点？一个都找不到！着实不可思议，又必须接受这样的事实。
最近这一个多月，朝会上闹出来的动静极大，崔元烈对地方上也进行了声势不小的调查。以神都妖魔密谍们的行事风格，绝不会视如不见。大都督沾染不上妖气，看来真的没问题。等我过几天找个机会去试探试探。”
苏清和好奇问道：“你打算怎么试探？”
余震理所当然的说道：“约他私底下单独见个面，然后坦白身份。反正有极大的可能证明他是没问题的，那就激进一些，来个开门见山！他有问题和没问题的反应，肯定区别极大。”
苏清和琢磨了下，也觉得这样的做法是比较合适的。
目前的局势和两人刚刚抵达神都时相比，有了较大的不同。
张太玄威望大跌，皇帝吴璃则趁机夺取到了相当大的话语权。
身为皇帝的人，余震自然无需像一开始时那样谨慎，行事激进一点，绝对可行！
“只要证明了大都督是可信的，便意味着四人名单直接被排除两人，仅剩下首辅张太玄和大理寺卿裴世昭仍然存在嫌疑，对吧？”
苏清和开口问道。
余震迟疑道：“对，除了大理寺以外，太常寺也在裴世昭的掌管之下，只不过他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大理寺那边，对于太常寺的事情，一般是交给副手去处理。”
苏清和点头道：“那接下来得想办法争取到一些让我在皇宫之外跟张阁老以及裴阁老相遇的机会，不然的话，在宫里遇到根本没用，即便张阁老以及裴阁老身上有着隐约的妖气残留，我在宫中也感知不到的。”
余震略感头疼的说道：“我尽量吧，张阁老平日里几乎全都呆在政事堂内，而政事堂又在皇宫笼罩的范围里。离开政事堂后，张阁老只会回家，几乎从不在外面消遣。
裴阁老倒是听说喜欢逛花楼，经常会去绛仙居喝花酒。相比于张阁老，跟裴阁老制造偶遇机会的难度要更低一些。先从裴阁老入手吧，将张阁老放在最后去调查比较好。”
苏清和笑道：“哪个容易就先接触哪个，反正一共就四个嫌疑人，如果能接连将三个嫌疑人的嫌疑排除掉，那最后剩下的嫌疑人就算不再调查，也几乎可以确认了吧？”
余震赞同道：“确实，但这件事情太过重要，容不得有一丝一毫的漏洞，因此对四人的调查一个都不能少。”
两人说话间的工夫，马车已经停到了皇宫的大门外。
早有内侍提前等候在了皇宫的大门口。
眼见两人下了马车，内侍立刻满脸笑容的上前请安，接着转身带两人往宫门内走去。
同一时间，神都边缘贫民区，那一圈圈以夯土为基、竹木为骨的百纳屋建筑群外，两男一女总共三名蓑衣旅人忽然停住了脚步。
三人同时抬头，原本被遮掩在斗笠下的六只眼睛齐齐的朝着正前方极远处望去。
视线范围内，隐约可见的七座九霄镇妖塔正高耸于神都城区的几个核心位置之中，
超过了一百五十米的高度，在这样一个时代看起来仿佛神迹！
神都里的次高建筑别说达到镇妖塔的一半高度了，就连能达到镇妖塔三分之一高度的建筑都一幢也无。
“这里就是大周神都了？看着还真是繁华……别的暂且不提，人族国度确实要比咱们‘幽界’富饶的多。那些怯懦弱小的人族，不配占据如此肥沃的土地！”
三人中唯一的女子语气冷冽的说道。
身材最为高大的男子开口道：“人族善于炼制法宝、布置结界，依靠着这些外物，才能勉强跟咱们打个平手。而这样的日子，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了！
神都不比其他城池，‘结界’远比其他城池的‘结界’可怕的多，隐匿其中的人族强者更是不知凡几！进去后行事务必小心，千万别漏了破绽。”
女子皱眉道：“我们进去后要想办法联系潜伏在神都的密谍吗？还是等待其他人全都到了以后，自行想办法动手，不跟神都的密谍产生任何联系？”
高大男子眯眼道：“不联系！但要给它们传个信，让它们知道我们来了、以及我们准备做的事情。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我们尽量自行完成任务！可一旦完成任务的难度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那为了确保任务不出问题，纵使是牺牲掉潜伏在大周神都的所有密谍，照样在所不惜！”
女子听得神色一凛，沉声道：“明白！希望事情不要发展到最坏的境地，希望……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