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里克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沉闷。他揉了揉依旧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感觉这一切都显得如此不真实。
就在不久之前，他们还在低语森林与魔物搏命，紧接着就被传送到这鬼地方，然后被告知要讨伐的魔王其实是想合作的“盟友”，而一直以来信仰的圣光女神才是终极反派……这转折未免也太过离谱了，至少一点点来吧，哪有一口气灌输这么多信息量的？
他看着端坐主位、气息深不可测的格雷，又看了看围坐在旁的十位风格各异却都实力强大的女性侍者，心中五味杂陈。
谁能想到，原本注定要你死我活的讨伐对象，此刻竟然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商讨着合作对抗“共同敌人”？
就在塔里克内心依旧天人交战、难以完全消化这巨大信息量时，旁边的索菲娅却用一种近乎没心没肺的轻松语气开口了：
“哎呀，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嘛，塔里克。”
索菲娅甩了甩她那头月光般的白发，蓝眼睛里甚至带着点“赚到了”的小得意，“这样一来不是更好吗？既然能合作，那我们就不用非得跟魔王阁下打生打死了诶！任务难度直接从地狱级降到了友好协商级，轻松了不知道多少倍好不好！”
她说着，还故意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边的菲莉帕，挤眉弄眼地问道：“对吧，菲莉帕？你肯定也不想再跟格……呃，魔王阁下继续打下去了吧？之前那场‘切磋’还不够惊心动魄吗？”
菲莉帕被好友点破心思，脸颊微红，但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目光柔和地看了一眼格雷，然后对塔里克说道：“索菲娅说得对。即便……即便对方不是格雷，只要他展现出那样的实力且态度友好，我也绝不会想与之为敌。”
她回想起格雷轻易接下她所有攻击，甚至在她舍身一击时还能精准控制力道只是将她制服的场景，心中依旧残留着一丝敬畏。
与这样的存在敌对，无疑是极其不明智的。
塔里克听着两位同伴的话，尤其是索菲娅那番“乐观”的解读，不由得一阵无语。
这家伙的脑回路果然清奇，居然能把颠覆信仰和世界观的惊天秘闻，简单归结为“任务难度降低”？
但……他仔细一想，索菲娅的话糙理不糙。
谁闲着没事干，非要头铁地去跟一个实力至少是十阶，麾下还有一群八阶强者、并且掌握着远古秘境的恐怖存在死磕到底？那跟自杀寻死路有什么区别？
如果能合作，避免无谓的牺牲，还能调转矛头指向真正的罪魁祸首，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目前最理性、最有利的选择。
想到这里，塔里克心中那份因信仰冲击而产生的巨大抗拒感，终于被现实层面的考量压下去了一些。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粗声粗气地说道：“……索菲娅你说得对。合作……总比送死强。我……对合作没有异议。”
虽然语气还有些勉强，但态度已然明确。
他终究是一名务实的战士，在无法改变的现实面前，会选择对团队最有利的道路。
只是，他可能需要更多的时间，来重新构建自己崩塌的信仰和世界观了。
格雷端坐于主位，将塔里克那带着几分无奈却最终妥协的表态，以及索菲娅那近乎“庆幸”的乐观，还有菲莉帕眼中那份不愿再与他为敌的柔和与敬畏，尽数收入眼底，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他一直以来所思考的，更多是身为魔王面对“勇者”这一存在的无奈与沉重。那仿佛永无止境的讨伐，那在战斗中会不断成长、甚至受到世界眷顾的“主角光环”，以及那背后象征着神明意志的宿命，都让他感到一种深沉的疲惫与近乎绝望的压力。想要终结这轮回，他必须弑神，而这条路何其艰难。
然而，此刻听着菲莉帕的话语，看着她提及“不想与展露出那般恐怖实力的存在敌对”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后怕与庆幸，格雷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所感受到的，面对“不死小强”般勇者的绝望——菲莉帕，以及历代勇者，在面对他这位力量深不可测、麾下强者如云、且拥有着远古秘境的魔王时，所感受到的绝望与无力感，恐怕……丝毫不比他少。
即便勇者拥有着特殊的加护和成长性，但想要真正威胁到、乃至击杀一位像他这样继承了完整魔王传承的存在，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需要经历多少代的牺牲与失败？需要多少像菲莉帕这样的勇者，前仆后继地倒在通往魔王城的血路上？
这个念头让格雷的心微微一沉。他仿佛看到了在另一条未曾相交的时间线上，尸山血海，无数怀着信念与勇气的勇者们，最终却只能化作历史尘埃的残酷景象。
菲莉帕此刻能够坐在这里，与他达成合作，而非必须踏上那条注定无比惨烈、希望渺茫的讨伐之路，对她而言，何尝不也是一种解脱与幸运？
这并非单纯的强弱问题，而是身处这被神明编织的残酷命运旋涡中，无论魔王还是勇者，其实都背负着各自的枷锁与绝望。
格雷的目光再次扫过眼前这几位暂时搁置了宿命、选择了合作的“勇者”及其同伴，心中那份推动弑神计划的决心，不由得更加坚定了几分。
打破这轮回，不仅仅是为了魔族，也是为了所有被这虚假宿命所束缚、所牺牲的存在——包括每一位被迫举起圣剑的勇者。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将所有翻涌的思绪压下，重新将注意力拉回到现实的合作议题上。
至少此刻，他们找到了一条或许能并肩前行、而非相互厮杀的道路。
这本身，就是一个来之不易的奇迹。
“既然诸位都没有异议，” 格雷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带着一种引导话题走向的力度，“那么，我们接下来便详细商讨一下，关于寻找‘登天之路’，以及应对圣光教会可能干扰的具体事宜。”
他将目光投向菲尼克斯：“塞拉穆斯家族的传承记载，或许能为我们提供一些关键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