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先生言明。”
张合闻言面色微变,他没想到沮授竟会拒绝此事,他需要一个理由。
毕竟以青壮守城之举。
从来都不算罕见。
况且人家青壮都自告奋勇,加之上艾城战况激烈,张合根本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于为将者而言。
死一个普通百姓,还是死一个麾下将士,这种选择并不难。
“民心!”
沮授面上满是凝重,语气低沉道:“自黄武三年始,吾朝民心突兀暴涨,为陛下歌功颂德之百姓不计其数,在下昔日于中枢之际,尚不甚了解,然离朝多日之后,方惊觉此民心来得过于蹊跷。”
“……”
张合闻言目露不解,但见沮授如此郑重其事,也不敢胡乱接茬,只因他对这方面还真不了解。
“将军!”
沮授看向张合,面上满是意味深长之色,缓声道:“须知,不论是去岁,亦或是今年,甚至是自陛下入主冀州以来,几乎未曾行过真正的惠民之政,既未行惠政,那民心缘何暴涨?”
“此中,是否乃有心人操弄?”
“在下亦曾听闻,今城内运粮民夫,多为自愿自发而来,敢问张将军,陛下或我魏国,当真能有如此民心?”
沮授在中枢之际。
对民心暴涨什么的,也表现得极为乐观,可当他离开中枢,对此多加了解后,方才觉得此事有些不对劲。
以往需要运粮民夫,哪一次不是以服役制强征?
自愿跑去运粮?
狗都不干!
一句话,袁绍和他们这些魏国高官,在没有展现仁德,没有施行惠政的情况,根本就不配拥有如此民心。
要说这些民夫皆出自大族宗兵,沮授的接受程度还能高一点,可皆出自黔首百姓?
沮授只能表示。
事出反常,必有妖。
“咕噜~”
张合闻听此言,心中猛地一凉,直觉告诉他,沮授所言虽然没有证据,但也有迹可循,且可能性极大,旋即似想到什么,不由艰难咽了口唾沫。
因为他回想起去岁之际。
上艾城内百姓对他们的态度,多是畏惧与疏远,今年仍有畏惧,却多了热情与讨好,可他们也没干啥啊?
这种前后的转变虽然细微。
若非特意关注,还难以让人察觉,可如今回过头想来,则令人思细极恐。
毕竟潜移默化之下。
他们都觉得一切正常,百姓们讨好他们,他们也乐意如此,根本就不会多想。
“先生!”
张合深吸口气,面色凝重道:“此番太平府兴兵来犯,朝廷募集的运粮民夫可不少,你可已将此事上疏朝廷?”
他上艾城有三万兵马。
城内正在休整的运粮民夫就有数千,还有不少在运粮而来的路上,倘若这些人出什么乱子,哪怕是他张合,也非常吃不消。
至于让民夫协助守城什么的。
在得知此事之后,以他张合的心性,根本就不可能,而且还得稍微防范着点才是。
“书信已于今日破晓送出!”
沮授面带忧虑,缓缓点头道:“快则两日,晚则三日,当能送往中枢,就近的房子城,两日内应当能到,眼下张玉衡陈兵廮陶城外,但愿莫出变故才好。”
“先生休虑!”
张合闻言,心下松了口气,出言安慰道:“吾朝兵强马壮,粮秣充足,太平府欲讨得便宜,绝非是一日之功,时日上肯定来得及。”
“借将军吉言了!”
沮授看着城外黑压压的军阵,心中的忧虑更甚,暗忖道:“倘若是太平府在摆弄吾朝民心,他们耗费这般心力,难道真能给朝廷留出足够的反应时间吗?”
日近黄昏,上艾城西一隅。
运粮民夫的临时营地,一处营帐内,数名青壮聚此议事。
“管兄!”
一名青壮看向领头之人,面色凝重出言道:“眼下城中的局势,于吾等颇为不利。”
“一刻钟前。”
“巡营魏军骤增,据兄弟们统计,原本不过百余人的巡营魏军,此刻已增至五百。”
“各处望楼要地,皆有重兵把守,我等协助守城之愿已然落空,而且恐怕已遭人怀疑。”
“……”
壮汉说了众人想说的话,闻言后皆沉默不语,纷纷将目光投向领头之人。
“看来那沮授确实有几分能耐!”
领头之人面色平静,缓声道:“不过也仅此而已,此地距城楼不过数百步,且离屯粮之处更近,让下面的弟兄稍安勿躁,接下来于营内多备易燃之物。”
“待城外弟兄强攻之时。”
“彼时城内大营起火,魏军势必自顾不暇,我等借此机会趁乱杀出,先放火将粮草付之一炬,再接应城外弟兄入城,届时,此城唾手可得。”
在领头之人看来。
这个时候的魏军才对他们产生怀疑,实在有些太晚了,因为他心中清楚,后天便是太平府展露獠牙,真正同魏军厮杀之日。
他们城内的众人。
行事虽然艰难,但已势成骑虎,箭已开弓,肯定是要做过一场的,除非魏军能在接下来的一天之内,将他和众执法者揪出来。
否则便无力阻止。
就领头之人目光看来,魏军眼下只是对他们有所怀疑,根本就没有任何证据,想要在一天之内揪出他们,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吾等领命!”
众人闻言皆面露决然,朝领头之人低声抱拳应是,作为能前来议事的人,他们早已做好阵亡的准备,眼下城内的局势再是万难,他们也没有退缩之理。
“静待后日吧!”
待众人散去,领头之人的脸上,方才显露出一丝凝重,别看他适才言辞轻松,实则皆是为了安定人心。
他无法确保底下的弟兄,人人皆具决死的勇气,唯有他来给予众人信心,届时众人皆有信心,便无人再惧身亡。
济水河畔,房子城。
“元进!”
守将淳于琼见城外太平府收兵,面上满是如释重负之色,拍了拍副将的肩膀,吩咐道:“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太平府今日不过虚张声势,害得我虚惊一场,得回府多喝几杯压压惊,你忙完也过来喝点。”
“走了!”
说完,淳于琼摆了摆手,踏步朝城楼下方而行。
“将军有请,末将自当舍命奉陪!”
眭元进对此也不以为意,反而满脸讨好之色,朝淳于琼拱了拱手,并目送后者离去。
待淳于琼走远。
眭元进当即安排城防事宜。
“将军!”
旁侧一名小将见眭元进匆匆下令,料想其定是想及早脱身去喝酒,便提议道:“我看城内的青壮亦有报国之念,咱们何不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帮咱们干点搬运守城器械,修缮城碟,甚至熬住黄汤等杂事。”
“如此。”
“咱们也能省不少气力,将军以为如何?”
这名小将非是执法者,亦不是太平府的人,他只是跟随淳于琼,眭元进这种将领已久,单纯的想偷下懒。
“哈哈!”
眭元进闻言目光猛亮,朗笑道:“此议当真妙极,就按你说的来办,往后此等杂事就交给百姓来干,本将也算全了他们的报国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