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霉菌慢慢在墙上组成了人的形态。
大多是青壮年,也有的佝偻着背,分明是老人的样子,还有的个子矮小,似乎是个孩子。
紧接着,这些霉菌人无不朝墙外伸出手,密密麻麻的黑毛从墙上长出来,伸进空气里,也挣扎着朝人群探来。
“卧槽!”
这一幕直叫人头皮发麻,程峰低呼着,一把扯住程岳秀,想把他拉到自己身后。
程岳秀却像被他的手烫到,痛得一皱眉。
程峰以为他是被这些怪异的东西伤到。
又发现他身上干干的,好像没被洒过符水,程峰赶紧道:“快快快,洒点符水。”
突听林岁淡淡出声:“要是希望你弟弟出事,你尽管洒。”
虽说灵符烧成灰烬便会失去效力,对一些东西来说,也是绝对不能碰的。
程峰怔了怔,很想问为什么。
却无端感到一丝心慌,好似这个问题绝对不能问。
此时,郁辞年已经拎着鬼头横刀上去就是一顿砍。
霉菌手忌惮邪物,又嫌弃符水——是的,不是害怕,是嫌弃,刻在dNA里的嫌弃,嫌弃到不敢靠近。
于是它们纷纷缩了回去。
也有慢了一步的,直接被横刀齐根斩断,掉在地上散成一片片,也急忙缩回墙上。
一看真的有效,罗如兰松了口气:“是不是只要有这些符水在,就可以平安无事了?”
“不。”林岁摇头。
“咳!”罗如兰硬生生被这口气呛到,“为什么?”
鹿湘像看傻子看她一眼:“你家洗过的衣服不会干?”
林岁接口:“并且这些东西会有意识地把符水烘干。”
罗如兰语塞。
程峰急了:“那干嘛不多准备一点?”
听林岁的意思,她显然也拿这霉菌没办法,等桶里的符水用完,他们不就只能等死了?
却见林岁一点不急:“没必要。”
她说着还摸出几根成功品牛肉干,先分给棠溪、鹿湘,再让棠溪分给黎野。
几个人就这样淡定地吃起了牛肉干。
听到咀嚼声的郁辞年回头,目光落在林岁手上:“小队长,是我不配吗?”
他眼眸垂着,长长的睫毛落下,莫名透着一股委屈。
想到他最近的行为,林岁便也分给了他一根。
郁辞年眉眼弯弯地接过,直接塞进嘴里咬了一口。
林岁一愣,诧异地问:“你不洁癖了?”
郁辞年微笑:“是小队长的话,当然没关系。”
“看看,看看,这疯孔雀又在油腻腻地开屏了。”鹿湘冲棠溪嘀咕着,嫌弃得直翻白眼。
而后不甘示弱地一把挽住林岁的胳膊,娇滴滴道:“那人家可不一样哦岁岁,人家从第一眼就坚定地选择了我们岁岁呢。”
“才不像哥哥,现在才敞开心扉。”
林岁:“……”来了来了,经典的茶言茶语向她走来了。
林岁默默啃了口牛肉干。
果然,每天都有小惊喜呢。
就是不知道这算雄竞还是雌竞?
林岁陷入了沉思。
“那,那个……大佬们你们能不能一会儿再秀恩爱黑黢黢的鬼东西不要过来啊啊啊!”程峰快疯了。
他有密集恐惧症的啊!
就见地面的符水干了,停在原地的黑色霉菌再次朝他们脚下蔓延。
墙壁上的霉菌人也卷土重来,不仅伸出了手,脚也蠢蠢欲动,好似要整个从墙上钻出来。
郁辞年果断将横刀伸进水桶里,对着霉菌手又是一顿挥砍。
黎野则直接把剩下的水全都泼了出去。
程峰瞪大眼睛,痛心疾首:“你倒是留一点啊!”
这不败家子嘛。
吃完牛肉干的林岁拍拍手道:“时间差不多了。”
状况外的三人听到这话,一脸茫然。
什么意思?
下一秒。
“铛铛铛!”
铜锣声骤响,在静谧的夜里如惊雷炸开。
“来人啊!快来人啊!杨家人死了!一家二十五口,全死了!快来人!”
伴着铜锣响起的,是斯星燃清亮的少年音,像一把利剑,穿透黑暗的苍穹。
缩回墙壁的黑色霉菌静了一瞬,霎时变得躁动不安起来,在墙上时隐时现。
地面上的霉菌也跟着时进时退。
程峰惊呆住了。
回头看看床上鼓起的包,又听着外面的动静。
铜锣还在敲,斯星燃还在喊。
没错,不是幻觉。
罗如兰也惊愕万分:“他,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他们竟然完全没发现!
林岁没解释,只对着墙上密密麻麻挤成一团的二十几个霉菌人说道:“你们要再不回去,等躯壳被一把火烧个精光,你们可就想回都回不去了。”
霉菌人没动,倒是地上的霉菌呲溜溜地直往后退。
却又像接到什么指令,疯了似的蜂拥回来。
林岁倒也不意外。
只怕现在没什么比杀了她更重要的事了。
但……
林岁指尖夹着一张符,语声淡然:“你们不会真以为我只会弄点符水,完全拿你们没办法吧?”
语毕,她掷出灵符,灵符刚贴上霉菌群,便炸开一道金芒。
本该沁凉的民宿小木屋,温度瞬间直线飙升。
被金芒波及的那一片霉菌,顷刻化为乌有。
“高温符,我的独家秘方,就专制你们这种只喜阴暗潮湿,惧怕阳光高温的菌类物种。”林岁收回手,眼神平静。
本还在墙上观望的霉菌人,转眼消失得一干二净。
连堵在门外的黑色霉菌,也如潮水般退去。
这些霉菌虽有意识,又擅模仿,还要听命行事,却到底只是单细胞生物。
碰到危害自身的情况,第一反应仍是趋利避害。
这是所有生物的本能。
林岁打开门道:“走吧,去找斯星燃。”
程峰又呆住了。
他不理解:“既然能消灭它们,为什么不一早就消灭干净了?”
“那还有什么热闹可看?”林岁反问。
程峰:“???”差点要人命的事,在她眼里就是个热闹?
他还想再问,鹿湘不耐烦道:“看就完事了,磨磨唧唧什么?臭男人废话真多。”
程峰:“……对不起,只怪我太正常……”
才理解不了你们不正常人的思维。
然而一抬头对上黎野冷冷望过来的目光,他很从心地改口:“怪我太普通。”
与此同时,杨家院子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已经有不少寨民被吸引过来,见院子中央赫然躺着整整齐齐二十五具尸首,且躺在最中间的正是他们的巫师,杨老。
寨民们顿时个个惨白了脸,面露惊惶。
“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可是巫师啊,能和鬼神对话,最得神明庇护、看重的巫师啊。
只他一个人死去,他们还能安慰自己是他大限已至。
可全家都死了,连去年刚娶进门的重孙媳妇,最小的、不满百天的娃娃都没放过,还死相恐怖。
一张张脸在火光的照耀下,全都张着嘴,睁着眼,像死不瞑目。
这,这该不会是得罪了洞神吧?
路上,还有不少寨民或提着灯笼,或举着火把匆匆赶来。
边跑边喊:“我,我家阿爷,还有小阿叔,他们也都没气了,没气了……”
“我,我家阿爸和阿弟也是!”
院子里的寨民闻言,骤然想到,他们家里的老人,以及长辈老来得子的小阿叔、阿弟,也都没有醒来。
他们以为是睡得太沉。
可事关村寨里最德高望重的巫师,同时也是活了最久的长寿老人,按理说,他们怎么都该惦记在心头,该被吵醒才对。
众人脸色更白了,惶恐不安的气氛在杨家上空弥漫开来。
吴家六十岁的大孙子慌忙催促媳妇儿:“快,赶紧的,回去看看阿爷和两个小阿叔,还有阿爸阿妈。”
他阿爸阿妈都七八十岁了,正卧病在床,就等着这次洞神选新娘能轮到他家呢。
结果却被一个外乡人抢了先。
夫妻两个连忙挤出人群,还没走几步,就远远看见吴老拄着拐杖和两个小儿子脚步急促地朝杨家走来。
而他们身后,还跟着一群声称没了气的老人、被赐过福的中年长辈和他们各自的小儿子。
其中也包括蒙父和蒙玉。
先前嚷嚷着没气了的寨民们齐齐傻眼。
“阿爷,小阿叔,你们不是死了吗?”
“阿爸,阿弟,你们不是都僵了?”
吴老拿拐杖重重敲着地:“胡说八道!我们可是得洞神庇佑,被洞神赐过福的,哪儿那么容易死?!”
他阴鸷的目光落在斯星燃身上。
只见他双手抱胸,斜倚在杨家门框上,一条腿懒懒地曲着。
他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白白的小虎牙都跟着晃眼。
琥珀色的瞳孔倒映着明亮的火光,像只涉世未深的小狐狸,满眼都是明晃晃的恶劣与狡黠。
“可这些人,真是死得透透的哟。”斯星燃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们看地上。
杨家二十五口,包括巫师在内,还张着嘴,僵硬地躺在地上,空洞无神的双目直直望着漆黑的夜空。
吴老眼风扫过墙角的背阴背光处。
黑色霉菌正在那里涌动。
它们倒是想过来,可尸体周围还燃着一圈火堆,释放的高温让它们压根不敢靠近。
更何况,众目睽睽之下,它们贸然过来不就暴露了?
吴老枯树皮似的脸,在火把下更显阴沉。
蒙玉脸色同样有些难看。
明明一直有人在盯梢,分明看着他们从回到民宿开始,就再没出过门。
斯星燃到底是什么时候溜出来做这一切的?
“那我倒想问问,他们都是怎么死的?”吴老冷冷道,“是不是你们这帮外乡人,把好心当成驴肝肺,不肯相信洞神新娘是赐福也就罢了,还对选中你们同伴的巫师心生怨恨,就心狠手辣,把他们一家都给杀了?”
这话也不算空穴来风,林岁可就是这样威胁他们的。
惊慌不安的寨民们一下找到主心骨,纷纷义愤填膺。
“对!他们就是一帮强盗、土匪,有什么事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天杀的哟,这些外乡人怎么这么恶毒?杀了人还大张旗鼓,理直气壮!”
“……”
“别说人不是我们杀的,就算是,你们又如何能确定,死的这些东西是人?”
清润的嗓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喧闹的人群一静,所有人下意识回头,就见林岁一行人迎面走来。
吴老眼神陡然变得凶狠:“乡亲们,巫师一家惨死,肯定和这个女人脱不了关系,我们现在就把他们抓起来,沉进河里,交给洞神处置。”
“洞神一定会为巫师大人讨回公道的!”
“对!抓起来!为巫师讨回公道!”
他周围的人皆跟他是同一类,立刻高声附和,眼神凶恶。
其他寨民因畏惧枪炮而犹豫,吴老又道:“就算我们不动手,他们也会杀掉我们,像杀掉巫师一家那样。”
“只有将他们沉河,长寿村才能恢复从前的宁静,洞神才会继续降下福祉,赐予我们长寿。”
“否则,今晚死的就是我们了!”
这话让寨民们忍不住动摇。
巫师一家的惨状就在眼前,使者还堵在村寨外不让他们出去,想联系外面的人,电话都打不通。
被困在死地的恐惧和求生的本能胜过了道德心。
就在寨民们决定狠下心拼一把的时候,郁辞年却先一步发难,挥起鬼头横刀朝吴老砍了过去。
他的动作已经很快,众人甚至都没反应。
年过百岁,还拄着拐杖的吴老却格外灵敏又迅捷,眨眼便躲到十米开外。
郁辞年轻笑一声:“真是个腿脚灵活的老人家。”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一脸的惊疑不定。
刚,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们看看吴老,又看看郁辞年手里的刀。
一时竟不知,是该先震惊郁辞年真敢杀人,还是该惊诧于吴老的反应神速。
别说他一个年纪那么大的老人家了,就是正值壮年,也绝不可能躲得那么快,还躲得那么远。
怀疑的种子种下,林岁这才开口:“长寿村所谓的长寿赐福,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骗局。”
“你们不仅不会获得长寿,还会被邪物寄生。”
“它们会一点点蚕食你们的血肉,侵蚀你们的大脑,最后腐蚀你们的灵魂,让你们彻底沦为一具空壳,成为它们繁衍的温床。”
……
唉,越写越怀疑自己,这写的什么鬼?
感觉都没多少人追着看了,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