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炷香后,皇上闻讯匆匆赶来。
还未及踏入暖阁,太后身边的掌事姑姑已疾步迎上:“皇上...沈婕妤方才受到惊吓,太后娘娘请您即刻移驾寝殿。”
暖阁内,此刻仅余纯妃、孟姝、曲才人、曲宝林、荣美人及云宝林六人。
纯妃有条不紊地主持善后。
说是善后,实则不过是照看昏迷的曲才人,并着人看守闯祸的驯兽宫女阿奴。至于曲宝林,还未等太医赶到便已幽幽转醒。
她甫一睁眼便觉浑身骨头似散了架般疼痛难忍,恍惚忆起方才变故,心中既惊且惧,更觉委屈万分。
她咬着唇,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妾身...我当真不是有意...”
纯妃远远地坐在窗边绣墩上,闻言只是淡淡瞥来一眼:“宝林有什么话,还是留着对童大人说吧。”
这回曲宝林其实也并不冤枉,虽说情急之下朝着人多的地方躲避是人之常情,但这是在宫里,身边又有有孕的嫔妃......
待太医过来后,纯妃便道:“孙太医在外间为曲才人诊治。皇后娘娘已遣杏雨去宣掖庭令童大人。姝儿有孕在身,荣美人和云表妹也受了惊吓,不如先去东偏殿歇息。”
她朝绿柳使了个眼色:“好生伺候着。”又对孟姝轻声道:“若觉不适,立刻传太医。”
孟姝几人眼下还不能离开慈宁宫,一则按宫规,凡遇此等变故,相关人等皆需待掖庭查问。二则沈婕妤危在旦夕,于情于理都该候个消息。
......
沈婕妤躺在寝殿榻上,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强忍着腹中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宋姐姐,好痛,好痛...待会儿若有不测...姐姐跟太医说一定要保住我腹中的孩子。”
宋婕妤再不复往日从容,她半跪在榻前低声宽慰,用帕子不断为沈婕妤拭汗。
等何医正匆匆赶到,一搭脉便知不妙,他眉头一皱,立刻沉声吩咐:“快去传接生嬷嬷!再备下热水、细布,动作要快!”
事关皇嗣,他不敢有丝毫怠慢,又转头对身后的太医道:“去煎一剂催产汤药,再备下参汤,以防娘娘气力不济。”
太医们闻言,立刻四散忙碌起来。
何医正又转头对沈婕妤的贴身宫女月环道:“去禀报太后和皇后娘娘,就说婕妤娘娘见红,恐要早产,请宫中早作准备。”
月环不敢耽搁,匆匆退了出去。
殿内一时只余下沈婕妤压抑的痛呼声,和宋婕妤的低声安抚。
外间,皇后正暗自沉思,桂嬷嬷不动声色的赶来,轻声回禀:“纯妃娘娘正在暖阁善后,已安排瑾嫔、荣美人等人去东偏殿歇着了。掖庭局的童大人命人查验舞仓,他正审问阿奴......”
皇后指尖轻抚袖口金线,唇角微扬。虽有些许变数,但这局棋,终究还是按着她的谋划在走。
孟姝和纯妃这边也很快知道了沈婕妤的消息,不过她们来不及过去探视,太后便派人过来让她们先各自回宫。
已近晌午,回灵粹宫的路上。
纯妃叹道:“沈婕妤这遭当真是无妄之灾,她这一胎还不足八个月,也不知能否平安生产。”
孟姝扶着绿柳的手缓步走着,闻言道:“有何医正亲自坐镇,想来应无大碍。”
跟在后面的明月忍不住插话:“若不是宋婕妤当机立断,曲宝林必定撞在沈婕妤身上,到时怕就...”
梦竹拦住明月的话头:“...宋婕妤看着面冷,平素里待谁都淡淡的,唯独对沈婕妤一直都很好呢。”
主仆几个说起来都有些唏嘘,尤其是纯妃。
纯妃本就是性情中人,素来重情重义,宋婕妤这般外冷内热,倒很合她的性子。
相比之下,孟姝则更为冷静,她分析道:“宋婕妤那一脚固然是在保护沈婕妤,却也险些伤及令仪公主...依齐昭容的性子,此事怕是不能善了。”
还有一句话孟姝没有说,纵观这一场闹剧,曲才人无形中成了最大赢家。方才离开前她已经醒了,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与纯妃在会宁殿宫门前分开,纯妃让明月一路护着送孟姝回去。
待回到灵粹宫,冬瓜便拉着明月去了小厨房,说是新做了一道好菜,要她尝尝鲜。
绿柳扶着孟姝的胳膊步入粹玉堂寝殿,待夏儿也退下后,才压低声音问:“娘娘,按说太后娘娘身份尊贵,若想接庆嫔娘娘回宫,一道懿旨便可,为何还要当着众人的面特地点拨皇后?”
孟姝轻笑:“你且细想,庆昭仪是因构陷中宫才被皇上亲口禁足。若强行下旨,不仅折了皇上的颜面,更会让震北侯府以为她有意纵容嫔妃以下犯上...便是贵为太后,也不能不有所顾忌。”
绿柳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是如此。荣美人这几日去了两回慈宁宫,怕是太后娘娘早先便有暗示,否则今儿荣美人也不会那般恰到好处地接话了。”
“在宫里若攀不上圣宠,寻个靠山也是条出路。荣美人能这么快参透其中关窍,是个伶俐的。只是这回明着得罪了皇后,全看她日后如何化解了。”
孟姝对绿柳一向多有点拨,便是想着能让她尽快独当一面。
“奴婢去外面走动走动,也好及时知晓沈婕妤那边的消息。”绿柳请示道。
孟姝沉吟片刻:“也好,告诉小年子,司彩司那边可以抽身了。皇后这出戏也唱得也差不多了,这回且看她还能如何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