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御史台官员排众而出,似乎对赵彻这个决定存有异议,刚想开口说话。
却立马被赵彻打断,并怒斥:“闭嘴!你要说什么?朕已有言在先,此事不是要朝会商议,而是朕最终的决定!滚回去!”
令那名言官幡然一愣,却也不得不听从命令。
站在百官前面的大宗令赵无殇,则适时跪下道:“陛下圣恩,老臣受宠若惊,小女得罪恩宠,实乃三生有幸。老臣日后定当竭尽全力,辅佐太子光大我西楚国威,死而后已。”
赵彻看着他,语气稍显微妙道:“皇叔不必多礼,朕...自然是信得过你的。有你担任摄政王,辅佐太子管理朝政,朕可以放心...颐养天年了...”
本该是开心说话的样子,此时的赵彻却显得有些阴郁。
“谢陛下信任,老臣自然义不容辞。”
“嗯,那此时就这么决定了,稍后由宫内监发布榜文,公告天下。谁反对也没用...”
赵彻板着脸冷冷道。
但话没说完,就听见殿外传来一声大喝:“本王反对!赵无殇没有资格做这个摄政王!若陛下执意为之,那不好意思,我虎威军反了!”
李宣快步走出来,满脸杀意之色。
跟随他一同出现的,另有数支火铳队,接近数百人,正蜂拥朝金銮殿扑来,喊杀声一片。
在李宣出征漠北的这段时间,朝廷还没有下令攻打平洲之前,大批火铳已经被暗中运到京城,装备给潜伏的长风卫。
同时。
近几日,在马为先的召集下,长风卫快速暗中集结,已然做好了随时攻入宫城的准备。
加上有庞烈提供的宫城舆图,长风卫可以通过密道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进来。
而自崔玉阳的大军重归西楚之后,各地兵马都赶去阻挡,导致京都防卫空虚。
长风卫出其不意之下,能闯入宫中,倒也不见奇怪。
最关键的一点是,事先没有任何预兆,加上火器的强大火力,令宫中禁卫阵脚大乱。
没多久,李宣等人就杀到了金銮殿外。
在李宣的计划之中,根本无需肃清整个宫城。
只需要控制金銮殿的人,禁卫军就算还有反扑的余地,也不敢轻举妄动。
即便此时的禁卫军可能已经归降了那个人,也不要紧。
只因,那人此时也在大殿上。
将他一并拿下,他手下的叛军就不敢妄动。
一听到李宣的声音,以及突兀传来的喊杀声,枪炮声,金銮殿上顿时大乱。
百官忧心忡忡,已有四散逃走的迹象。
见此情形,听到有人说造反,本该愤怒的赵彻却是眼前一亮,恍若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霎时欣喜起来。
他听出了李宣的声音。
这家伙没死?
太好了!
赵彻喜形于色,刚想有所动作,却忽然被赵无殇一个凌厉的眼神给震慑住。
宛如受制于人的样子,竟不敢发声。
守在大殿门外的禁卫,被火铳队快速枪杀,场面瞬间得到控制。
大批手持火铳、战刀的长风卫进入大殿,将所有武将与禁卫全部斩杀,或者绑住。
李宣最后走来,带着一丝冷笑,目光淡漠道:“各位大人好啊,好久不见。本王好歹是魏王,陛下朝会下旨禅让这么大的事儿,我还没到,怎能草草定论?本王反对这个决定,谁支持,谁就是想与我虎威军为敌,杀无赦!”
他冰冷说道,不容置喙的样子。
百官却惊呆了。
居然是李宣?
他还活着?
可数月前军中来报,不是说皇城军全部战死,魏王爷尸骨全无了吗?
为何他还能在此出现?
难道说...这一切都是假的?
众人像是看怪物一样盯着李宣看,既畏惧又大为震惊之色,避而远之,主动给他让出了一条道。
赵无殇更是老眼一怔,面色突变,难以置信。
但转瞬就恢复了常色,深沉地看向李宣。
顿了顿后,竟主动向前道:“原来是魏王爷,传闻你不是已经...哈哈,原来是王爷的假死之计?如此说来,皇城军其实也没有全军覆没了,对吧?简直是可喜可贺啊,王爷出现,便说明我军凯旋而归,乃是天下同贺的大喜事。”
说着话,他立马转身看向赵彻,接道:“陛下,臣请旨立即设宴为魏王爷洗尘,便下文表彰虎威军,着重嘉奖王爷的英勇。不如,此事就交由老臣去办吧?至于王爷反对老臣摄政,自有他的考虑,那老臣就暂且不接过这个重任。”
“现在最重要的是,重新发布榜文,改正我军战败的消息,重新树立百姓对朝廷的信心。老臣这就去办,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说话间,他不断对赵彻使眼色。
赵彻明显有些受制于人,居然应声道:“准了。”
赵无殇随即又谢了一声,而后转身就要朝殿外走去。
李宣并没有开口阻拦,却被愤怒不已的长风卫拦住。
赵无殇回身,状若无辜的样子,问道:“魏王爷这是何意?陛下已有圣旨,且我已决定暂时不做摄政,你还不退兵?本宗令这是要去犒赏你虎威军啊...为何拦我?”
李宣这才冷冷盯着他,开口道:“是吗?大宗令真的是去犒赏我虎威军?该不会犒赏是假,逃命才是真吧?”
赵无殇一愣,“王爷说的哪里话,本宗令为何要逃?”
李宣直视他,道:“既然你到了这个时候还想装,那本王就让你死个明白。先听我讲个故事吧...”
“王爷想说什么故事?可不要错怪好人!”
“好人?这两个字和你有关系吗?”
李宣怒眼道:“从前有个皇子,他自幼聪颖非凡,学富五车,素来深受他父皇的宠爱,且极为勤政爱民,乃未来皇位的最有力竞争者。但不巧的是...因为他是庶出的缘故,最终皇位旁落他人。”
“他非但是庶出,而且...还是出自一介在权贵眼中并无继位资格的外邦和亲女所生!若是寻常外邦也就罢了,偏偏这个外邦为天下人所不容,便是来自东瀛的倭国!”
“他因为这个出身的缘故错失皇位,郁郁寡欢,自我觉得全天下人都对不起他。自认为皇位本就是有能者居之,应该立贤,而不是立长!否则,国将不国,社稷将混乱不堪!说到这里,本王是认可这位皇子的想法的。皇位之选,本就该立贤,而不是盲目立长。”
“但渐渐的,那位皇子在郁郁不得志的情况下,竟背弃了自己一开始想要为君的初心。他想夺回本该属于他的皇位,乃至不惜任何代价。不巧的是,适逢民怨四起,让他逮住了成事的机会。”
“他鼓动自己同为藩王的侄儿起兵造反,顺势夺取了天下。想要在天下大定之后,再取而代之。但真到了天下大定那天,他要动手之时却犹豫了。因为...他害怕当年的事情会重演,百姓会不承认他这个帝位!”
“他本是外邦和亲女所生的庶子,而这样的身份不可继承大位,以前如是,现在亦同。而且,他那位侄儿乃众望所归,得天下百姓支持,并不容易杀!关键是...有一支战功显赫的军队在背后默默支持他侄儿!”
“最终,他放弃了直接夺位的想法,想采取迂回策略,先解决掉侄儿身边的帮手,再循序渐进!为此,他不惜隐忍二十多年!他暗中与外邦势力串通,前朝余孽勾连,制造出了震惊天下,骇人听闻的平洲虎威军事件,致使数万将士身亡,只为了除去自家侄儿那位坚定的支持者与好友!”
“他先是诬告虎威军谋反,然后将前朝余孽和倭族人带入平洲,借他们之手杀害了虎威军的主帅!同时放出假消息,迫使侄儿不得不下旨宣布虎威军谋逆。至此,他的计划成功了一半。”
“但想坐上皇位还不行,他的身份永远是他登顶的最大障碍!不摆脱身上那一半的倭族人血统,他这辈子都别想坐稳大宝!除非...有先帝的遗诏,或者禅让!继而,他开始了长远的布局。”
“例如说,笼络各地守军主将,与倭国人勾结,与前朝余孽合谋行刺自己的侄儿!他知道只要侄儿死了,天下将大乱,届时他就可以自行起兵,或者伪造侄儿的禅位诏书。他主动放弃权位,甘心当一个闲职,只为了放松侄儿对他的警惕。”
“但事情执行起来,不大顺利。首先倭国人另有所图,并没有完全听命于他。再到前朝余孽企图复国也与他的利益相悖,无法真正和他合作。最关键的一点是,侄儿羽翼已丰,并不好杀。”
“他隐忍着,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直到有一天,朝廷决心要拔除平洲的匪患,大军齐聚秋神山,而那位少不更事的太子...私自出城时,他知道机会来了。如果太子出城死在外面,又或者被人绑架,皇帝可能会亲临营救。那时候,他就有了联手反贼刺杀的机会!”
“他指使手下瞒住了太子出城的消息,趁侄儿处理苏家事宜,并顺带救回太子之际,联手前朝余孽制造了官驿的刺杀。失败后,又在晋阳征明楼布局,企图再次下手。他步步为营,缓慢引导朝中内乱,在幕后掌握主动权,同时悄无声息地夺回权势。”
“长风街周家事件,让霍家失去了兵权,而他却仗着侄儿的信任渔翁得利。在掌握兵权的这段时间,他悄悄安插自己的内应渗透到禁军之中,为后续做准备。这也是后来为何在围猎场大营中,逆贼能来去自如的原因。”
“而猎场大营刺杀失败,引起了侄儿的震怒,欲对漠北用兵,彻底剿灭前朝余孽与倭族奸细。他就顺势而为,支持侄儿出兵的想法,并顺带除去一些人。例如,当年虎威军的余孽!北伐大军若全部阵亡,等同侄儿的亲信全无,他便可暗中把持朝政,挟天子以令诸侯!”
“北伐大军一离开,他就迫不及待地控制了侄儿,以太子为人质,迫使侄儿下达了取缔平洲的圣旨。原以为平洲没了首脑,他很容易就能攻下。没想到的是,平洲虎威军竟然放弃大规模抵抗,躲入秋神山据天险而守,让他一时难以攻下。”
“不过事情到这里,他认为已经无碍大局!前线传来战报,北伐军全军覆没,再无人能阻挡他夺位的脚步!而他夺位的步骤如今已非常明显,第一,用太子作为人质,逼迫侄儿退位,传位于同样遭遇挟持的太子。并让自己的义女嫁入东宫,成为太子妃,未来的皇后。”
“到那时候,整个皇宫都已经是他的人。他会先用侄儿和太子的名义,杀光所有皇室的年轻弟子,把所有有皇位继承权的人全部杀死!如此一来,就算他是个庶出的皇子,且已经老迈,百姓和百官也不得不接受他继位的事实!”
“这么做有两大好处,第一,皇位的继承权自动落入他手中,无需再争。第二,可以制造出侄儿一家昏庸的假象,体现出他英明贤能的假象。后人骂,只会骂侄儿一家,却会对他这个新皇帝称颂!”
“而你...赵无殇,就是那个他!你便是永泰帝当年与倭族和亲女所生的庶子,以你才能,本该由你继任皇位。但永泰帝却把皇位给了赵亦凡的父亲,你因此败兴,心生怨念,开始布局你的颠覆计划,对吗?”
“吾父乃你密谋杀害,你就是主谋!数万虎威军将士因你而死,无数人因你而妻离子散,喊冤而不得瞑目!本王可有说错?你该死!”
一口气说了很长一段话,李大当家已是满眼怒红。
赵无殇从开头的淡定,随着李宣“故事”的深入逐渐变得紧张起来,到最后老脸色变,震惊斐然。
毫无疑问。
李宣口中所说的故事,与他这些年在暗中铺排的阴谋大致吻合,有些事甚至说中全部。
可这一切本是秘密,李宣如何知道?
就算他有所怀疑,也不该知道得如此详细。
为什么?
知道所有细节的人,仅有一个!
可那个人应该早死了,按理说是不可能让李宣知道的。
赵无殇呆住了,愕然道:“你...你如何知道这些...不,你胡言乱语,本王不是你口中那人,本王乃永泰帝与前朝龙威大将所生,乃正统西楚人!你休要污蔑我!抓贼拿赃,你有何证据?”
说着话,这老家伙竟越说越有底气起来。
李宣冷笑,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随即看向六麻子道:“大宗令既然想要证据,那就让他们进来吧!好歹是个皇族,让他死个明白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