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鹤灯里的烛芯\"噼啪\"炸开一朵火星,赵无虞望着清昙紧绷的下颌线,忽然觉得喉头发紧。
那些藏在心底的雀跃被他疏离的态度碾成齑粉,却又在看见他泛红的眼尾时,重新燃起燎原之势——原来这人会为了无辜者流泪,会为了她的杀伐决断痛心,这些汹涌的情绪,何尝不是另一种在意?
这般想着,她嘴角不自觉上扬,玄色广袖掩住唇边笑意,却被清昙狐疑的目光撞个正着。
清昙攥着茶盏的手指骤然收紧,粗陶表面的裂纹硌得掌心生疼:\"大司马这是有什么事,深夜造访?\"
他刻意将官职称谓咬得极重,茶汤在碗中晃出细碎的涟漪,映得烛火也跟着破碎。
清昙此时怎么会想到赵无虞心中竟然是这样想,看着她抿着嘴想笑的样子,有些莫名其妙。
赵无虞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的玉牌,那温润的触感仿佛能抚平她心底的波澜。
然而,无论她怎样努力,那汹涌的情绪都无法被完全平复。
在她的记忆中,清昙总是喜欢倚靠着道观的飞檐,那一身洁白的衣裳在山风中轻轻飘拂,宛如仙人一般。
每当这时,他总会微笑着呼唤她:“阿虞。”
然而,如今的清昙却站在三丈开外的地方,那清冷的月光仿佛给他的周身镀上了一层寒霜。
赵无虞看着他,只觉得他离自己好远,远到她几乎无法触及。
“大师兄,你怎么变得如此生疏了呢?”
赵无虞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就像她初次执剑时那不稳定的手一样。
清昙垂眸,静静地饮着茶。那滚烫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却无法驱散他心中的寒凉。
他的余光瞥见赵无虞那玄色的衣摆在青砖上拖曳着,那模样,竟与江州驿站里那干涸的血迹一模一样。
那些被屠戮的官员和百姓的面容,在茶汤的倒影中若隐若现,与眼前赵无虞的笑颜重叠在一起。这一幕,让清昙的喉间泛起了一股铁锈味。
他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却始终没有回答赵无虞的话。
赵无虞见状,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明天我们就要进入澜州了,大师兄,你要不要回上善观去看看呢?”
清昙闻言,心中不禁一怔,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
赵无虞此举究竟意欲何为?难道她真的只是单纯地想让自己去上善观看看吗?
还是说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计划,而自己在她身边会成为一种阻碍?
清昙凝视着赵无虞,试图从她的表情和言语中找到一些端倪。
然而,赵无虞的神色却显得十分坦然,她的言辞恳切,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清昙的眉头微微皱起,他的心中依旧充满了疑虑。
尽管赵无虞解释得如此合理,但他总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他暗自思忖着,赵无虞会不会是在故意掩饰什么呢?
就在清昙犹豫不决的时候,赵无虞突然开口说道:“大师兄,我知道你可能对我的话有所怀疑,但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这次让你去上善观,只是觉得你离开那里已经很久了,回去看看也无妨。而且,整个使团要在澜州修整五天,时间上绝对来得及。”
赵无虞的语气越发诚恳,她的目光也始终落在清昙身上,仿佛在努力让他相信自己的话。
然而,清昙的心中却依旧无法释然,他总觉得赵无虞的这番话背后隐藏着更深层次的目的。
在这满室的寂静中,唯有烛芯偶尔爆裂的轻响,打破了片刻的沉寂。
赵无虞的玄色衣摆垂落在青砖上,宛如一滩凝固的血,给整个房间增添了一丝诡异的氛围。
赵无虞忽然感到胸口有些气闷,她不希望清昙对自己产生误解。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他。
“大师兄,其实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赵无虞的声音略微低沉,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担一般,透露出一种凝重的气氛。
清昙心头一紧,他凝视着赵无虞,似乎能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丝忧虑。
“这次和亲,除了表面上的联姻之外,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事情。”
赵无虞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清昙的眉头微微皱起,他心中暗忖,难怪这一路上总是状况不断,原来还有如此重要的事情隐藏在背后。
“你说吧,我听着。”
清昙的声音平静如水,听不出丝毫的喜怒。
他静静地看着赵无虞,等待着他揭晓这个秘密。
赵无虞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缓缓说道:“我奉陛下旨意,寻找琼楼以及不死药。”
清昙闻言,心中一惊,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赵无虞,道:“不死药?这只是传说而已,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存在呢?而且就算真的有,又要如何去寻找呢?”
赵无虞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是啊,听起来确实很荒谬,但如今我已经有了一些线索。”
说着,她伸出手,紧紧地拉住了清昙的手,目光坚定地看着他,道:“大师兄,陛下已经允诺我,只要我能将不死药带回去,他便允许我们归隐山林。咱们可以去寻一处寂静的山野,从此闲云野鹤,不问世事,你觉得这样可好?”
清昙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仿佛春日里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了寒冬的阴霾。
他紧紧地回握住赵无虞的手,仿佛这是她在这纷繁世界中的唯一依靠。
赵无虞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沉稳:“此次前来和亲,陛下早有旨意给我。那些被处理的人,其实都是有案件在身的。陛下分身乏术,无法亲自处理这些事情,便让我放手去做。”
清昙恍然大悟,原来赵无虞的所作所为并非出自她的本心,而是受卫卿池的旨意所做。
清昙心中的不安和疑虑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赵无虞的理解和同情。
“原来如此……”
清昙喃喃自语道,“我竟然还对你的行事作风心有不满,真是太不应该了。”
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愧疚和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