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吃过早饭，陆天佑便出门了。
出了门就在家属院外头的副食店买了一斤花生糖，一斤芝麻饼，坐着公交车在一中站下了车。
一中后面隔了两条街的巷子里，就是陆家老宅所在。
这一片的房子，都是年深久远的老院子，以前住的也都是有钱人。
不过现在住在这里的人少了，有些人是很早之前就出国了，房子就空置了，有的是还在农场牛棚没回来。
陆家的院子在最中间，门口院门有两个石狮子，但在那些年，已经被打碎了。
“叩叩叩……”
陆天佑扣动门上的铜环，过了好久，院子里才响起一声苍老的：“谁呀？”
陆天佑立刻道：“爷爷，是我。”
又等了一会儿，一个穿着花棉袄，盘着头发，双鬓微白，约莫五六十岁的老年妇女，打开了门。
“你是？”陆天佑看着眼前的女人皱眉。
不过几个月不见，爷爷这难道是给他找了个新奶奶吗？
女人笑了笑道：“我是陆老的学生们给他请的保姆，照顾陆老的生活起居，我姓张。”
“张姨好。”陆天佑笑着打了招呼，便提着东西进了院子。
偌大的院子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干净整洁，院中的绿植欣欣向荣，墙角的迎春花含苞待放，充满了生机。
陆天佑想，要是能把婚房安在这里，以后他和思雨吃饭洗衣也有人伺候，倒是能省不少事儿，安逸得很。
“你怎么来了？”
“爷爷。”陆天佑走进堂屋，看着坐在圈椅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看着清瘦，精神却很好的老爷子喊道。
“今天不是过年嘛，我想您了，来陪您过年呀。”
陆老爷子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孙子，意外他会有这样的孝心。
要是往日，他是不会让这个孙子进门的，但今天是大年三十，过年，才让小张开了门让他进来。
“爷爷你看，我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花生糖还有芝麻饼。”陆天佑献宝似的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放在高几上。
陆老爷子眼底闪过一抹嘲讽之色，“爱吃花生糖和芝麻饼的是小时候的你，并不是我。再者，我年纪大了，牙齿都快掉光了，也吃不动这些东西。”
说想他这个爷爷了，来陪他过年，却连他爱吃什么东西都不知道，还买了老人吃不动的花生糖和芝麻饼，足以见得他这是真心，还是假意。
“我、我记得您以前经常买花生糖和芝麻饼，我以为……”陆天佑语无伦次。
陆老爷子：“那是因为你小时候爱吃，所以我才经常买。”
“爷爷，对不起。幼时你对孙儿那般疼爱，孙儿却连你爱吃什么都不知道。”陆天佑滑跪道歉的同时，又在勾起爷爷幼时对自己的疼惜之情。
陆老爷子讽刺地笑着摇了摇头。
“小陆，坐着喝杯茶吧。”张阿姨端了热茶来。
陆天佑在右下手的圈椅上坐下，接过热茶喝了一口，入口微苦，回味有甘，茶汤清亮，茶香四溢，一看就是好茶。
虽然无儿无孙在身边伺候，但他爷爷这日子看起来过得却极好，至少比他们好。
“陆老，小陆中午要留下来吃饭吗？需不需要多准备几个菜？”
陆天佑：“要。”
陆老爷子：“不要，他中午不在这里吃。”
“爷爷，我是来陪您过年的。我今晚陪您守岁，晚上在老宅住一晚上，明天再回去。”陆天佑神色有些受伤。
他特地来陪爷爷过年，爷爷却连中午饭都不让他留下来吃，就赶他走。
陆老爷子：“用不着，你早些回去和你的家人们一起过年吧。”
晚上他的学生们会来陪他吃年夜饭，陪他守岁。
那些年在农场，没吃没喝没穿，他的儿子却从没去看过他，也没给他寄过任何东西去。
只有他的学生，还记挂着他，去农场看他，给他带吃的穿的，甚至救命的药。
要不是那些学生，他早死在农场了。
也是因为他的学生，他才能这么早翻案平反，离开农场回到城里来。
“爷爷，您也是我的家人。”陆天佑道，“爷爷，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初八就要结婚了。”
陆老爷子看了他一眼，说：“那恭喜你了。”
这才上大学多久，就要结婚了，可见他这心思没有放在学习上。
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陆老爷子觉得很可惜得。
不是替孙子可惜，而是替学校可惜，替那些想考大学，却没机会考的学生可惜。
他结婚，爷爷果然还是高兴的，都恭喜他了。
“爷爷，我结婚，您一定要在。”
陆老爷子摆摆手，“我就不去了。”
“您一定要去！”陆天佑斩钉截铁地道，“孙儿结婚，还有件事需要爷爷您点头同意。”
陆老爷子看向他，后者抿了抿唇道：“我结婚，家里的房间不够住，我想您能不能同意我们在老宅找个房间做婚房，就要我小时候睡那间西厢房也行。”
陆老爷子随着他说的话，神色越来越冷，待他说完后，才冷声道：“你就是为了婚房的事来的吧？”
他就说，就刚回城的时候来见过他一次，贴了他的冷屁股，就再没来过的孙子，怎么突然这么有孝心了呢？原来是冲着他这宅子来的。
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呢！
陆天佑没有否认，见老爷子不高兴了，就连忙解释，“也不全是为这件事来的，更多的还是因为孙儿想您了，想来陪您过年，不想您过年还一个人孤零零的。”
陆老爷子冷哼一声，已经将眼前的青年看透。
“你回去吧，婚房的事我是不会同意的。我早就跟你爸妈，还有你和你妹妹断绝了关系，这宅子的主意，你们谁都别想打。等我死了，就将这宅子捐给国家。”
陆天佑没想到老爷子会把话说得这么绝，他心里有些生气，气爷爷的绝情，他们都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他何至于此！
“爷爷，我没想打宅子的主意，我只是想借间房结个婚，在结婚后能有个睡觉的地方。我们也不会在家里久待，正月二十我们就回学校继续上课了。”
“而且，您未来孙媳，已经怀上了孩子，您马上就要有重孙了。您应该也不想，您的重孙还没生下来，就这能跟他的父母一起挤在客厅里睡吧。”
“啪。”高几上陆天佑买的糖和饼干，被陆老爷子重重地扫在了地上。
“还未成婚，便无谋苟合，珠胎暗结，你还有脸说出来。你好意思说，我和这宅子里供奉的列祖列宗都没脸听。”
“滚，提着你的东西滚，滚出这个门，就别再来，也别跟人说我陆儒林是你爷爷。我陆氏一族，也没你这种不要脸的不肖子孙。”陆老爷子指着大门大骂道。
“……”
陆天佑被骂懵了，没想到老爷子知道他要有重孙了，不但没有高兴，反而还骂自己，让自己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