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有些人真的不能提起。
一个微信语音打了过来。
是她很熟悉的音乐。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惊喜地去拿手机，但是拿起了手机之后又顿住了，任凭音乐响着，迟疑着要不要接电话。
音乐循环了三次，程心还是接起了电话。
她心里默默念着，只是接个电话，听听他的声音，应该不会有影响的……
“喂？心心，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好像瞬间击溃了她给自己筑的围墙，程心这才发现自己太天真了，四个多月的时间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啊，我刚刚，刚刚才回来。”程心努力克制住声音里的颤抖，轻声说着。
“新年快乐。”顾寒说，“你刚刚出去了？去哪了？”
“对，我在这里认识了一些老乡，一起过了春节，才刚回来。”
“哦，这样。”
两人沉默了一会。
程心整个人有些抓心挠肺的，如果是以前，哪里需要等她哥问她的安排，她自己在去之前就会一直跟他说，还会给他发很多照片。
现在这些照片都仅仅是存在手机里面。
“那……”她想挂电话了，再不挂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下雪了。”顾寒突然开口。
“嗯？”程心诧异地说，“你不在家里吗？没跟爸妈他们一起？”
崇丘市可没有下过雪，难道他还在华黍市不成？
“你的城市下雪了。”顾寒说。
“你怎么知道？你查了？”程心下意识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打开了窗。
外面瞬间涌进来一股冰冷的空气，冻得人浑身发颤。
但是她没有关。
因为她看见漆黑澄澈的夜空中飘洒着白色的点点雪花，一点一点的，像细细的白丝，步入冬眠的树木上还挂着上一场雪给它戴上的白色帽子，程心在这座城市，不是第一次看见下雪，可是现在她望着这些细丝，却觉得跟之前的每一场雪都不相同。
她幻想着他也看着这场雪，又或者是说，她幻想着和他一起欣赏着雪景。
冰天雪地的，他会不会从他如同乾坤袋一样的小包里，给她掏出来一个暖手宝？
想到这，程心笑了一下，嘴角又带着几分心酸。
她伸出一只手，接住了一枚晃晃悠悠掉落的雪花。
她的目光开始随着雪花的运动轨迹而转移，不再盯着那空荡荡的夜空，而是落到了她粉色的手心上。
这个冬天，她第一次去观察雪花的形状，原来真的像动画片里面一样，是这么美的图案。
那一点雪花被她掌心的温度融化。
电话那头他没有说话，她能听到他浅浅的呼吸声。
程心下意识地忘记挂电话，也忘记提醒他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待着，就好像在看着同一片天空。
突然，远方一阵巨响。
程心下意识眨了眨眼，只见远方一束束烟花升空，炸开了漫天星光。
她看见有其他住户也点亮了灯光，看向了窗外。
她还听见从手机的听筒里，传来了一模一样的巨响和欢呼声。
程心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大脑瞬间停止运转，连呼吸都被忘记。
手机里传来他的声音：“烟花挺好看。”
顾寒轻笑了一声，说：“我看见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但是我存在感太低了，她一直都看不见我。”
在烟花的璀璨中，程心缓缓地将目光往下投。
她看见一个男生，脖子上围了一条红色的围巾，手里拿着一个手机，抬头对着她笑。
他的头上被这雪染了白，又在这金灿灿的烟花光芒中被渲染成了橙色。
程心拿着手机，呆滞地说：“可能是因为她瞎吧……”
顾寒又笑了一声，她能看见他喘气时嘴里吐出的白雾。
他说：“我好冷啊，心心。”
这一刻，程心好像背后凭空长了一对翅膀似的，飞一般地跑下了楼。
在这理应团聚的日子，她一个人，异国他乡，说不想念她的亲人朋友，都是不可能的，可何况是她本就日夜想念的人。
现在这个人突然出现在了她面前，程心感受着自己心脏在喉咙处疯狂跳动，在奔跑的时候就将自己的所有的思念和情绪散发了出来。
等到下了楼，要开门的时候，她又止住了脚步。
她手握着门把手，额头顶在在门上喘着气。
最后，她深呼吸一口气，又憋住了这口气，打开了门。
开门的一瞬间，顾寒站在她面前，对她微微笑了一下。
“哥。”她开口又是亲切的疏离，“你怎么来了？”
“我……”顾寒喉咙哽了一下，“程叔叔他们叫我来的，怕你在一个人过年太孤单。”
说着，他就打了一个喷嚏。
“哦。”程心侧开身子，让了个位置，“快进来吧，外面太冷了！”
“嗯。”顾寒进来的时候，手背无意间擦过她的手背。
顿时皱起了眉头：“手好凉。”
程心关上门，搓了搓手，回答道：“是那个刚才开窗了，我……”
顾寒突然从口袋里摸出来一个暖手宝递给了程心。
程心：“……！”
“谢谢……”她接了过来，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一股暖意顺着指尖涌入她的血管。
她两只手握着暖手宝，带着他往上走。
暖手宝效果很好，她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开始喷岩浆了。
带着顾寒进了她的房间。
房间不算很大，但是很温馨，里面有很多毛茸茸的玩偶 ，一进门，整个人就暖和起来了。
程心这里没有男士拖鞋，她看向顾寒：“没有拖鞋，直接光脚吧，有地毯。”
顾寒抬起一只脚说：“我直接穿鞋进去。”
程心瞪大眼睛：“你别把我地毯踩脏了！”
顾寒就笑了，显然对她的反应很满意，脱了鞋进了屋子。
他窝进了一张懒人沙发坐着，就像在自己家一样，程心去给他泡咖啡，又想到天色晚了，于是倒掉了咖啡，给他换成一杯热的绿茶，又加了一片薄荷叶。
说起来茶叶还是她从家里带的，加薄荷叶是她来这里新学的喝法。
程心给顾寒端了过去。
看向他的时候，他就乖乖地窝在沙发里坐着，静静地看着她，让程心想到了家里的小草莓，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想到这，她噗嗤笑了一声，将茶放在他跟前的茶几上。
顾寒疑惑地看她一眼，摸了一下杯壁，轻轻往她的方向推。
“暖手。”
程心摆摆手说：“我不冷了。”
顾寒点点头，不再勉强。
程心坐在另外一张沙发上，主动找起了坏话题：“哥你晚上去哪里睡？”
顾寒静静地看她，小幅度地歪了歪头：“酒店？”
“这里去酒店还挺远的，而且我没有车，就算有车，雪这会这么厚，也不好过去……”程心皱着眉头说着。
“哦……”顾寒抿了一口茶，“那怎么办？”
“那……”程心突然感觉有点怪异，她哥是谁？她哥是这种跑去一个地方连住哪里都解决不了的人吗？
她猛地站了起来：“我突然感觉住酒店也挺好的，应该也有人扫雪了。”
顾寒站起来拉住了她的手腕：“我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过来找你，你都不收留我吗？”
他掌心的温度好像通过手腕上袖子的布料传到她的皮肤上，程心觉得自己身体都在发麻。
她小声说：“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孤男寡女住一个屋，不太方便吧？”
顾寒笑了：“你小时候老住我房间。”
程心瞪他：“那能一样吗？！那时候还很小！你是我哥！”
顾寒定定地看着她：“那现在呢？”
程心没反应过来：“啊？”
顾寒又问了一遍：“现在我是谁？”
程心悄悄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你当然还是我哥啊。”
“那你怕什么？”顾寒拿起自己的包，抬手拍了拍她脑袋，“我睡地板。”
房子不大，他走来走去，很轻松就找到了浴室，又看向程心：“我能洗澡吗？飞机上隔壁人有狐臭，把我熏的。”
程心：“？”
大冬天的，谁狐臭能穿过几层袄？
……
听到浴室里传来水声，程心绝望地捂住了脸。
本来她和她哥睡一个屋是没事。
但是现在问题是她心思不单纯啊！
她就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泄露了什么，或者半夜突然兽性爆发，扑倒了她哥，那不是完了？
程心想来想去，决定去给自己找点事干。
于是去找了多余的床铺，铺到床旁边的地上，又分了一个自己的枕头给他，一床被子叠好放上。
睡觉的地方就铺好了。
顾寒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在铺床，微微弯了弯嘴角笑。
“我睡里面吗？”他靠在门框上问。
程心回过头，疑惑地看他：“不然呢？”
顾寒走了过去，直接坐在地上的床铺上，抬头看她：“我以为我睡外面的地上。”
程心：“……”
是啊，她怎么没想到，客厅也有地板啊！怎么就非得是房间的地板呢！
程心暗自懊恼着，但是这会顾寒坐都坐上去了，她再叫他出去？又好像好埋汰他？
于是只能幽幽地看他一眼：“我怎么会让你睡客厅，想多了，哥。”
顾寒很识趣，很快就不跟她聊这个话题了。
两人又窝到了客厅的懒人沙发里，打开投影，程心随便找了个电影放着。
顾寒跟她聊到了她在学校的生活。
说起这些，程心整个人的状态果然轻松了很多，她更是心血来潮，要做一点点心来就着看电影。
顾寒也不扫兴，直接暂停了电影，跟着她进了厨房。
程心回头看他：“你在外面等我嘛。”
“我学一下你是怎么做的。”顾寒倚靠在门框边看她戴围裙，又走过去，顺手就帮她把后腰的绑带系上。
程心的呼吸都差点停滞了。
顾寒又将她的头发从她后颈的围裙带子里撩了出来。
她的头发已经染黑了，这个黑比她原本的头发要更黑，像是有无边的黑洞，吸引着他的目光。
“什么时候染黑的？”顾寒问道。
“染了两个月了，之前那个红色长了点黑的出来之后就不好看了，而且……”程心一直对温如墨抱有愧疚的心思，便觉得那天买的玉，那天染的头发，穿的衣服，好像都有了罪。
想到这，她又默默离顾寒远了半步，轻轻推了他一下说：“好啦你去旁边待着，别打扰我。”
顾寒暗恨自己不会说话，他只知道是之前出了那些事之后，程心开始对他疏远的。
可是他分析来分析去，都没分析出来为什么那件事之后，她就要这样对他？
但是她也并没有对他不好，只是没有以前那么亲密，也没有以前那么依赖他了。
程心喜欢做这些小点心，因为做这些的时候她大脑基本上是彻底放空的，不会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于是她也不管顾寒，就静静地往盆里加入各种各样的食材。
正准备打蛋白，程心启动了几下机器都没成功，顾寒走过来问：“坏了？”
程心皱着眉头：“好像是，这个我超市随便买的，没想到这么不经用。 ”
她茫然地看着自己那一盆材料，思考着用手打会需要多长时间。
“我来打吧。”顾寒撸起袖子说。
“啊？”程心诧异道，“好累吧？”
“不累。”顾寒接过她手里的盆，少了个手动打蛋器，就开始打发蛋白。
程心一边搅她的面，一边偷看他。
他刚洗过澡，身上带着她沐浴露和洗发水的香味，打发蛋白的时候，可以看到他手背上绷起的青筋，能通过他的动作，微微看见他手臂的肌肉线条。
她能看到他睡衣翻领往上蔓延的脖颈，以及那突出的喉结，看到他清晰的下颌线，抿直的薄唇，高挺的鼻梁。
程心感觉自己都要流鼻血了，这张脸自己看了十几年，怎么看都看不腻。
“好了。”顾寒那边敲击的声音暂停了下来。
程心吃惊地盯着他：“那么快？！”
她还特地走过来检查了一下蛋白的打发状态，还真是硬挺的，刚刚好。
顾寒这会把电动打蛋器拿走了，他不在眼前晃悠，程心做事情专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