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燕主冯弘,为后燕中卫将军冯跋之弟。
冯跋,字文起,小字乞直伐,长乐信都(今河北冀州)人,其先出自毕万之后。毕万的子孙有得到冯乡为食邑的,便以冯为姓。永嘉之乱时,冯跋的祖父冯和避乱于上党(今山西长子)。父亲冯安,勇武有器量,在西燕皇帝慕容永时任将军。西燕灭亡后,冯跋东迁至和龙(今辽宁朝阳),在长谷安家。
据说,冯跋居住在长谷时,天空经常有像楼阁一样的云气,当时的人都很惊异。冯跋曾经在晚上见到天门打开,神光很明亮地照在门庭内。
冯跋年幼时就持重寡言,宽仁大度,喝一石酒也不醉。他的三个弟弟都仗义,不修行业,惟有冯跋恭敬谨慎,致力于家业,父母都很器重他。后燕惠愍帝慕容宝继位时,任命冯跋为中卫将军。
又有传闻:当初,冯跋的弟弟冯素弗和堂兄冯万泥以及众位少年在河边游泳,有一条金龙浮在水面上游来。冯素弗对冯万泥说:“你们可看见什么东西没有?”冯万迟等人都说:“什么都没看见。”冯素弗就拿龙来给大家看。大家都认为这是不平常的吉兆。后燕的君王慕容熙听到后,就向冯素弗要这条金龙,冯素弗把龙藏了起来,后燕昭文帝慕容熙很愤怒,到慕容熙继位时,想秘密地杀掉冯跋兄弟。后来冯跋又违反了慕容熙的禁令,害怕灾祸临头,就和他的弟弟们逃到荒山大泽。每当晚上独自走路时,猛兽常常让开道路。
冯跋与其弟冯素弗先前曾因事获罪于后燕昭文帝慕容熙,因此慕容熙有杀冯跋兄弟之意,冯跋兄弟遂逃匿深山。
当时赋税徭役繁多,百姓都无法承受。建始元年(407年),冯跋兄弟商量说:“如今慕容熙昏庸暴虐,又忌恨我们兄弟,既然没有退路,就不能坐等被杀。应该及时起来,建立公侯大业。事情如果不成功,再死也不晚。”就和堂兄冯万泥等二十二人策划。冯跋和两个弟弟乘车,让妇女驾车,潜入龙城,隐藏在北部司马孙护的房子里。于是杀死了慕容熙。拥立高云为帝。高云任命冯跋为使持节、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征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录尚书事、武邑公。
冯跋在大宴群僚时,忽然有血从他的左臂流出,冯跋很厌恶。从事中郎王垂便讲说应验符命的事,冯跋告诫他别说出来。
义熙五年(409年),高云被近臣离班、桃仁杀死,冯跋登上洪光门(弘光门)观察形势的变化。帐下督张泰、李桑对冯跋说:“这帮小子的气势怎么这么嚣张!请允许我们替你杀了他们。”于是挥着刀剑下去,李桑在西门杀了离班,张泰在庭中杀了桃仁。
大家于是推举冯跋为主,冯跋说:“范阳公冯素弗才略非凡,立志平定战乱,扫清凶暴,都是范阳公的功劳。”冯素弗推辞说:“我听说过父亲或哥哥有了天下,才传给儿子或弟弟,没听说过儿子或弟弟凭借着父亲哥哥的功业却先成为帝王。如今王业还没有建立,情形比大权旁落还要危险,上天的职任不能空旷,王业就在哥哥的身上。希望对上顺从皇天之命,对下符合百姓的心愿。”大臣们极力请求,冯跋才答应,便在昌黎龙城(今辽宁朝阳)僭称天王,仍以“燕”为国号,史称北燕,大赦境内,建年号太平。
北魏遣派使臣于什门来到北燕,敕令称藩,冯跋不从,拘住于什门,迫令投降。什门不屈,冯跋亦不肯遣归,北魏遂与北燕有隙,屡次鏖兵。
太平二十二年(430年)八月,冯跋病剧,命太子冯翼摄政。
冯跋的妃子宋夫人,打算立自己的儿子冯受居继位,她厌恶太子冯翼主持朝政,对冯翼说:“皇上的病就要痊愈了,你何必急于代替父亲君临天下呢?”冯翼的性情文弱仁厚,他听从了宋夫人的话,退位返回了东宫,每天三次去看望父亲冯跋。
冯翼出来后,宋夫人就假传圣旨,不许朝廷内外的官员再进宫探病,如有事,只能派宦官传达。冯翼及其他几个皇子、朝中文武重臣全都不能见到冯跋。唯有中给事胡福一个人,可以自由出入,专门负责皇宫的安全警卫。
胡福非常忧虑宋夫人的阴谋将会成功,于是,就把宋夫人的异常举动报告给了冯跋的弟弟冯弘。冯弘于是亲自率领几十个全副武装的武士,闯进后宫。负责宫廷禁卫的军队未加抵抗就一哄而散。宋夫人命令关闭东门,冯弘的家僮库斗头敏捷而有勇力,翻墙跳过门进入寝宫,一箭射死一个宫女。冯跋躺在床上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切,不胜惊骇,霎时气绝而死。
冯弘乘势来到金銮殿,登上大位,他派人到城中街巷中宣告说,皇帝驾崩,太子冯翼不在病榻前侍候,朝中文武大臣也不赶来奔丧,恐怕有人阴谋叛逆,危及社稷。于是他以冯跋长弟的身份,暂时继承王位,百官中入宫朝见的,进升官级二等。
太子冯翼统率东宫卫队出宫抵抗,大败,他手下的士卒全部溃散,冯弘派人逼迫冯翼自尽。冯跋共有儿子一百余人,全被冯弘杀死。
大兴元年(431年)正月初一日,冯弘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大兴。三月,冯弘封夫人慕容氏为皇后。
大兴二年(432年)正月,冯弘立慕容皇后所生之子冯王仁为太子。
大兴二年(432年)八月,北魏君主拓跋焘再亲自率兵征讨北燕,冯弘固城自守。九月,北燕所辖营丘、辽东、成周、乐浪、带方、玄菟等六郡全都向北魏投降,北魏太武帝拓跋焘把北燕的三万多户人家迁徙到幽州。
尚书郭渊于是劝冯弘向北魏投诚归附,并进献女儿入朝,请求做北魏的附庸,以保全自己的王位。冯弘说道:“两国之间早就产生裂痕,结下的仇怨已经很深了,降附北魏是自取灭亡,还不如固守城池,等待转机。”
于是冯弘再行调兵,与北魏相持,魏降将朱修之,系怀祖国,因魏主拓跋焘自行出发攻打北燕,拟与之前时被俘的诸南人,联络起事,前往袭击魏主,事成归宋。当下商诸毛修之,毛修之亦是宋国之臣,被掳多年,甘心事魏,不肯相从。同名不同姓,同迹不同心。
朱修之恐他人泄谋,于是逃奔入北燕之地。燕主冯弘遣令归宋,乞师北援,因即泛海南行,仍返故都。此时的彭城王义康,及领军将军刘湛,方自坏长城,冤杀良将,还有何心去援救北燕,再伐北魏!朱修之替北燕求救,徒托空言,惟得了一个官职,充任黄门侍郎,没奈何蹉跎过去。
魏主拓跋焘听闻南人谋变,于是引兵西还,北燕得以苟延旦夕。不意内讧复起,反招外侮,遂令冯弘自取危祸,从此败亡。
原来冯弘妻子王氏,生有三个儿子,长冯崇,次子冯朗,又次子名冯邈,其妾慕容氏生子冯王仁,及冯弘已经篡国,居然以妾为妻,竟而立慕容氏为皇后,冯王仁为太子。
冯崇受封长乐公,出镇辽西,冯朗与冯邈私下商议道:“天运依然存在,家国已经衰亡,如今慕容氏又在背后诬陷我们,大祸肯定就会要来临。我父又听慕容氏谗言,恐我兄弟要先遭惨祸了,不如先走为是。”
于是他们就逃出奔往辽西,劝兄长冯崇前来归降北魏,冯崇接受了他们的意见。
嫡庶相争,非乱即亡,冯弘之得国也在此,其失国也亦在此,可谓天道好还。冯崇遂使冯邈赴往北魏之都,举郡请降。
冯弘听闻三个儿子居然卖国,勃然大怒,立刻派遣部将封羽前往讨伐。冯崇再向北魏求救,北魏授冯崇为车骑大将军,兼幽、平二州牧、封辽西王,食辽西十郡。更派永昌王拓跋健,左仆射安原,前往援助辽西,进攻龙城。
北魏的拓跋健到了辽西,探得北燕之将封羽,在凡城驻兵,便遣裨将楼勃,率五千骑兵前往攻打,封羽不战即降,凡城复为魏有。
大兴四年(434年)正月初四日,冯弘大惧,不得已遣使者来到北魏,情愿纳女求成。魏主拓跋焘索还于什门,且令燕太子冯王仁为人质,方许罢兵。冯弘于是派遣于什门归燕,什门在北燕之地二十一年,而终不屈节,魏主拓跋焘把他比为苏武,拜为治书御史。惟冯弘之子冯王仁,仍未遣往,由魏使征令入朝。
冯弘衷爱少子,当然迟疑,更兼宠后慕容氏,从旁阻挠,掩袖工啼,牵袍揾泪,惹得这位北燕君王冯弘,对其倍加怜惜,宁可亡国,不肯割爱。小不忍,则乱大谋。
散骑常侍刘滋入谏道:“从前蜀刘禅依山为固,吴王孙皓据江为城,后来顿为晋俘,可见得强弱不同,终难幸免。今魏比晋强,我且不如吴蜀,若不从魏命,恐速危亡,还请陛下暂舍太子,令他入魏。一面修政治,抚百姓,收离散,赈饥穷,劝农桑,省赋役,维持国本,返弱为强,那时魏主亦不敢轻视,太子自得重归了。”计划甚是。
道言未绝,冯弘已然拍案道:“你也有父子情谊,难道要教 朕送儿就死么?”
刘滋亦抗声道:“陛下遣子前往魏地,子未必死,国家可保;否则危亡在即,不但失一太子呢!”
冯弘闻言,更加大怒道:“逆臣咒诅朕躬,罪无可赦,左右快将他绑出朝门,斩首报来!”
左右下属说一声遵旨,便将刘滋捆绑推出,一刀了命。可与龙逢、比干共传不朽。
冯弘随即叱还魏使,另遣使者来到建康,称藩乞援。
刘宋朝廷称他为黄龙国,会燕使赍还诏书,封冯弘为燕王,但未尝出师相救,冯弘料不可恃,再命部将汤烛,奉贡魏都,托言太子有疾,故未遣质。
魏主拓跋焘知他只是掩饰之词,于是下诏逐客。先命永昌王拓跋健等人前去讨伐北燕,割取禾稼,继而命骠骑大将军乐平王拓跋丕,镇东大将军徒河、屈垣等,带领骑兵四万人,直捣龙城。
冯弘闻报大惧,亟备牛肉美酒犒师。魏将屈垣先到城下,由弘遣发部吏,牵羊担酒,犒劳魏兵,并令太常卿杨崏求和。
屈垣道:“汝国不送侍子,所以我军前来;如果悔罪投诚,速将侍子献出,不得迟延!”
杨崏唯唯而还。屈垣待了一日,未见复音,于是纵兵大掠,虏得男女六千余口。
未几,拓跋丕亦至,麾兵薄城。燕主冯弘既忧外侮,复舍不得膝下宠儿,害得彷徨失措,昼夜不安。没奈何只好再派遣杨崏出城,限期送入侍子,求他退兵。
拓跋丕总算应允,许以一月为期,自率四万骑兵,及所掠人口,从容退去。转眼间限期已满,冯弘仍然未有践约,杨崏于是一再入劝,冯弘答道:“我终不忍出此,万一事急,不如东投高丽,再图后举。”
杨崏闻言,对道:“魏用全国兵力,来压我国,理无不克,高丽也是异族,始虽相亲,终必为变,不可不防!”
燕臣非无智虑。冯弘终不从,秘密派遣尚书阳伊,东往高丽,请发兵相迎。
阳伊未返,魏师又来,冯弘又向北魏进贡方物,愿送侍子入质。
魏主拓拔焘到了此时,却不肯应许了,魏平东将军娥清,安西将军古弼,奉魏主之命,率领精骑万人,杀入北燕境地,再檄平州刺史拓跋婴,调集辽西诸军,一齐会合,鼓行而进,攻陷白狼城,入捣燕都。
凑巧北燕的尚书阳伊,也乞得高丽兵将数万人,来迎燕主,进军屯守临川。
北燕的尚书令郭生,不欲东迁,骤然打开城门接纳魏兵。
魏兵怀疑他有诈,未敢径直闯入,郭生竟而勒令士兵攻打冯弘。
冯弘急忙去引领高丽之将葛卢、孟光入城,与郭生交锋。郭生中箭倒毙,余众奔散。
葛卢、孟光,乘势掠取武库,搬出甲胄刀械,颁发给高丽兵士。高丽兵士易去旧褐,焕然一新,且见城中人民殷实,索性任情打劫,彻夜不休。北燕人民何其无辜啊!
燕主冯弘遂被迫令人民东徙,纵火焚去宫阙,但携细软什物,出城启行。令后妃宫人被甲居中,阳伊率兵在外掩护,葛卢、孟光则是殿后,方轨并进,绵亘八十余里。
魏将古弼因高丽兵众,立营自固,作壁上观。至燕主冯弘东行,古弼正在举酒独酌,陶然忘情。
忽然由部将高苟子入报,请率骑兵追击燕人,古弼已含有醉意,拔刀斫案道:“谁敢打断老夫酒兴,如再多言,便即斩首!”
高苟子伸舌而退。古弼醉后就寝,翌日始醒,得闻燕主冯弘已经逃遁离去,始有悔意,于是率领士兵驰入龙城,据实奏报。不到数日,即有槛车到来,责备古弼拥兵纵寇,把他拘拿了去,并召还娥清,一律加罪,黜为门卒。另外派散骑常侍封拨,驰诣高丽,饬令他送冯弘进入魏都。
高丽王高琏不肯送冯弘,但回复书信送到魏都,谓当与冯弘俱奉王化。魏主拓跋焘恨他违抗命令,于是拟发兵进讨,还是乐平王拓跋丕上书规谏,方才罢议。
冯弘来到了高丽,由高琏遣人郊劳道:“龙城王冯君,远来敝郊,敢问士马劳苦否?”
冯弘且惭且愤,还要摆着皇帝架子,使人赍着诏书,谯让高琏,太不自量。
高琏未免动怒,不许入城,但令冯弘寓居平郭,嗣复徙往北丰。
冯弘侈然自大,政刑赏罚,独行独断,仍然与在龙城时相似,惹得高琏怒上加怒,竟而派遣发骑士,驰至北丰,夺去冯弘侍臣,并把他太子冯王仁,一并拘拿了去。令人一快。
这冯弘为了爱子娇妻,甘心弃国,此时仍然被弄到父子生离,哪得不悲愤交集?当下再遣密使,奉表刘宋朝廷,哀求援助,宋主于是遣吏王白驹等前往迎接冯弘,且饬令高琏给资物遣送。
高琏为此益加感到愤恨,索性差了两员大将,一是孙漱,一是高仇,带了数百兵士,赶到北丰杀死冯弘,并冯弘子孙十余人。慕容后如何下落,可惜史书中未详解。
北燕国自冯跋篡立,一传即亡。高琏阳谥冯弘为昭成皇帝,但说他因病暴亡,浼王白驹返回报告宋主。宋主刘义隆原不过是貌示怀柔,既而听闻冯弘病殁,也就罢休,不复追诘了。
魏主拓跋焘既灭北燕,于是进图北凉。北凉沮渠氏,世为匈奴左沮渠王,以官为姓。后凉主吕光,背秦自立,用那沮渠罗仇为尚书,后凉兴灭,出兵讨伐西秦,竟而致败绩。吕光归罪罗仇兄弟,将他处斩,罗仇从子蒙逊,起兵报怨,推太守段业为凉州牧,自为部将,击败后凉,擒住了吕光侄吕纯。段业遂自称凉王,用蒙逊为尚书左丞,历史上称为北凉。蒙逊功高权重,为段业所忌惮,出为西平太守,因而密约从兄男成,谋共除业。男成亦辅业有功,不从蒙逊计议,蒙逊先谮男成,令业赐男成自尽,然后托词纠集众人,为兄报仇。阴害从兄,为弑主计,仁义安在?遂攻入凉州,弑了段业,自为大都督大将军凉州牧,兼张掖公。
至后凉为后秦所灭,令南凉主秃发傉檀据守姑臧,蒙逊击走傉檀,即将姑臧夺来,作为国都,挈族迁居,加号河西王。
嗣又破灭西凉,得地更广。蒙逊灭西凉,曾经派遣使者通好江南,迭受册封,又遣子安周入侍北魏,北魏亦遣官授册。两头讨好,计亦甚狡。僭号至二十余年,免不得骄淫起来。西僧昙无谶自言能使鬼治病,且有秘术,为蒙逊所信重,尊为圣人,令诸女及子妇,皆往受教。恐他是肉身说法。
魏主拓跋焘独信道教,甚至导致嫉恨释家(佛家弟子)徒弟,听闻蒙逊礼事西僧,遂派遣尚书李顺,前往征僧人昙摩谶(昙无谶)。蒙逊抗命不遣,因此失魏主之欢。李顺屡至姑臧,蒙逊渐不为礼,甚至箕踞上坐,受书不拜。
李顺见状,正色道:“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周天子赐给他祭肉,命令说:异姓诸侯不用下拜。但桓公遵奉臣子的礼节,走下来拜受。现在你虽然功高勋厚,但不如小白那样尽力于朝廷,朝廷虽然对你十分敬崇,但并没有不拜之诏。今王不及齐桓,我朝又未尝谕王免拜,乃反骄蹇无礼,莫非轻视我朝不成!”
这一席话,说得蒙逊神色悚惶,方起拜受诏。
李顺辞行归魏,魏主拓跋焘问及北凉事,李顺答道:“沮渠蒙逊专威于黄河以西已有三十多年,经历许多艰难,现已粗知机变,又安定边地角落之人,边远的民众对他也颇为畏服,虽然不能传留给他的子孙,还是足以终了他这一代。他前年上表答应十月送昙无谶来朝廷,到了我前往迎接的时候,就改变了原来的主意。不忠不信,在这件事上表现得十分明显。礼如同人的车轿,敬是行为的根本。没有人无礼不敬而能够长久享受福禄的。依臣看来,蒙逊无礼不敬,死期将至,不出一两年,就当毙命了。”
魏主拓跋焘复问道:“易世以后,何时当灭?”
李顺又道:“蒙逊诸子,臣皆见过,统是庸才,惟敦煌太守牧犍,较有器识,继位必属此人,但终不及乃父,这乃是天授陛下呢。”
魏主拓跋焘闻言,喜道:“能如卿言,朕当记着!”果然过了一年,北凉遣使告哀,说是蒙逊已殁,由世子牧犍嗣位。
魏主拓跋焘谓李顺道:“卿言已验,看来朕取北凉,亦当不远了。”于是进授李顺为安西将军,仍然令他赍送封册,拜牧犍为凉州刺史兼河西王。
牧犍有妹子兴平公主,曾由魏主拓跋焘求为夫人,蒙逊之前已经允诺,尚未遣送,至是牧犍奉父遗命,特派右丞李繇,送妹子进入北魏,得魏主册封为右昭仪。
魏主拓跋焘亦愿将亲妹武威公主,嫁与牧犍,牧犍仍遣李繇迎归。彼此联姻,共敦睦谊,总道是亲戚关系,可以无虞,偏魏主拓跋焘征令牧犍之子封坛,入侍左右。
牧犍虽然不愿,也只好唯命是从。且因魏使李顺,仍然往来,特厚加馈赂,托他斡旋,所以魏主拓跋焘欲依李顺前言,加兵北凉,均经顺婉言劝止,暂免兵戈。
忽然有一老人在敦煌东门,投入书函,函中写着:“凉王三十年若七年,”
守吏得书,视为奇事,四处寻觅老人,并无下落,于是将原书呈献牧犍。牧犍也是不懂,召问奉常张慎,奉常宦官。张慎答道:“臣闻虢国将亡,有神降莘,愿陛下崇德修政,保有三十年世祚;若好游畋,耽酒色,臣恐七年以后,必有大变。”
可作警铎。牧犍听了,很是不乐。
原来牧犍有嫂李氏,色美好淫,牧犍兄弟三人,均与其通奸,惟妇人格外势利,对着牧犍,特别加媚,大得牧犍欢心,独王后拓跋氏即为北魏的武威公主,实在看不过去,为此常有怨言。那妖妇李氏遂与牧犍的姐姐秘密商议,暗中将毒药放入王后的食物当中,谋毙王后。
牧犍的姐姐何故通谋,莫非想做鲁文姜么?幸而拓跋氏稍稍进食,便感觉到腹痛,自知是遇毒,即而命令内侍飞书传报给魏主拓跋焘。魏主拓跋焘急忙派遣解毒医官,乘传往救,方才得告痊愈。医官回去报告给魏主情况,魏主拓跋焘又传谕牧犍,索交李氏,牧犍与李氏结不解缘,怎肯将她献出,佯装对魏使,将李氏黜居酒泉,其实是辟窟藏娇,仍然与此恶毒妇人往来。
魏主拓跋焘再派遣尚书贺多罗至凉州,打探伺查牧犍的举动。多罗返回报告,谓牧犍外修臣礼,内实乖悖,魏主拓跋焘乃更问崔浩。
崔浩答道:“牧犍逆萌已露,不可不诛!”于是大集公卿,会议出师。自奚斤以下三十余人,统说牧犍心虽未纯,职贡无阙,朝廷待以藩臣,妻以公主,原为羁縻起见,今罪恶未彰,应加恕宥。
且北凉土地卤瘠,难得水草,若前往攻打不下,野无所掠,反致进退两难,不如不讨为是。
魏主拓跋焘因李顺常使北凉,复详细加于咨询。李顺至北凉已经有十二次,前时亦曾得蒙逊的贿赂遗赠,及牧犍嗣立,赠馈加厚,于是伪语道:“姑臧附近一带,地皆枯石,野无水草,城南天梯山上,冬有积雪,深至丈余,春夏消释,下流成川,居民引以灌溉。若我军往讨,彼必决通渠口,泄去积水,并且无草可资,人马饥渴,如何久留!奚斤等所言,不为无见,还请陛下三思!”
魏主拓跋焘于是召崔浩入宫,与述众议,崔浩对众臣辩论道:“《汉书·地理志》中讲道:凉州的畜产,天下最为富饶。如果那里没有水草,牲畜怎么繁殖?另外,汉朝绝不会在没有水草的土地上兴筑城郭,设置郡县。况且,高山冰雪融化以后,只能浸湿地皮,收敛尘土,怎么能够挖通渠道,灌溉农田呢!这种话实在是荒谬不可信,只可欺人,何能欺我!”
李顺听了,害怕被揭破,顿时恼羞成怒地说:“耳闻不如眼见。我曾经亲眼看到,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辩论?”崔浩一针见血地说:“你接受了金钱贿赂,就想要替人家说话,你以为我没有亲眼看到就能被你蒙蔽吗?”
李顺被崔浩说出心病,禁不住满面羞惭,低首而退。奚斤亦即趋出。
振威将军伊馛独留在朝堂,对魏主拓跋焘说道:“凉州若果无水草,凉人如何立国?众议皆不可用,请从崔浩之言!”
魏主拓跋焘于是治兵西郊,下敕亲征,留太子晁监国,宜都王穆寿为辅。又使大将军嵇敬,率二万人屯漠南,防御柔然,自率大军登程。传诏北凉,数牧犍十二罪,结末有数语道:“汝若亲率群臣,委贽远迎,谒拜马首,尚不失为上策;至六军既临,面缚舆榇,已是下策;倘执迷不悟,困死孤城,自甘族灭,为世大戮,乃真正无策了。”
牧犍受诏不报,魏主拓跋焘遂由云中渡河,至上郡属国城,部分诸军,命永昌王拓跋健,尚书令刘洁,与常山王拓跋素为先锋,两道并进,乐平王拓跋丕,阳平王杜超为后继,用平西将军秃发源贺为向导。源贺系秃发傉檀子,入魏拜官,由魏主询问征凉方略,源贺答道:“姑臧城旁,有四部鲜卑,均系祖父旧民,臣愿处军前,宣扬威信,他必相率归命。外援既服,取孤城如反掌了。”魏主拓跋焘闻言称善。
源贺沿途招慰,收得诸部三万余人,魏军得专攻姑臧。永昌王拓跋健,掠得河西畜产二十余万头,北凉大震。
沮渠牧犍只好向柔然求救,柔然路远不至,于是沮渠牧犍又派他的弟弟征南大将军沮渠董来领兵万人,出战城南,略略争锋,便即溃退。
沮渠牧犍婴城固守,魏主拓跋焘亲自督攻,见姑臧附近,水草甚饶,顾语崔浩道:“卿言已验,可恨李顺欺朕!”
崔浩答道:“臣原不敢虚言呢。”
魏主拓跋焘又遣使者入城,谕令牧犍速投降,沮渠牧犍还未肯应命,等到城中内溃,兄子沮渠万年,领众士兵投降北魏,沮渠牧犍乃无法可施,于是面缚出降。计自牧犍嗣位至此,正满七年。回应那个奇怪老人的书中之语。此老人乃是仙人张果老之化身也。
魏主拓跋焘但诘责数语,仍然令他释缚,以妹婿之礼相待。一面统军入城,收抚户口二十余万,所得仓库珍宝,不可胜计。又使张掖王秃发保周,龙骧将军穆罴等,分徇诸部,杂胡闻风降附,又得数十万人。魏主拓跋焘遂留乐平王丕及征西将军贺多罗,镇守凉州,命牧犍带领宗族,及吏民三万户,随归平城,北凉遂亡。
尚有牧犍弟无讳、宜得、安周等,前曾分戍沙州、酒泉、张掖等处,至此为魏军所攻,相继奔散。无讳又收集遗众,更取酒泉,由魏主拓跋焘再遣永昌王健,督军前往讨伐。
沮渠无讳穷蹙,方才请求投降。北魏授沮渠无讳为征西大将军兼酒泉王,又封沮渠万年为张掖王。
沮渠无讳复有异志,再经北魏的镇南将军尉眷前往击打,无讳粮食耗尽,与弟安周西走往鄯善。鄯善王比龙怯走,城为沮渠无讳所占据。无讳兄弟,又还据高昌,遣部吏汜隽奉表到宋国朝廷。宋国封无讳为征西大将军河州刺史河西王,都督凉、河、沙三州军事。无讳病死,弟安周继得宋封,仍然袭兄之职,后为柔然所并。
沮渠万年调任冀、定二州刺史,复坐谋叛罪赐死,就是牧犍父子,留居平城,忽而被魏人告发,说他隐蓄毒药,姊妹皆为左道,朋行淫佚,毫无愧颜。终为西僧所误。魏主拓跋焘遂将沮渠昭仪,勒令自尽,也怕做元绪公么?并令司徒崔浩,赐沮渠牧犍死,诛杀沮渠氏宗族数百人。惟牧犍之妻武威公主,乃是是魏主拓跋焘的胞妹,才得保全。有诗叹道:
休言婚媾本相亲,隙末凶终反丧身;
才识丈夫应自立,事功由己不由人。
魏主拓跋焘已灭北凉,大河南北,尽为魏有,只有一氐王杨难当,尚据上邽,一隅仅保,免不得同就灭亡。欲知后事,再阅下回。
北燕、北凉,兴亡之迹不同,而其因女色而亡也则同。冯弘以妾为妻,偏爱少子,沮渠、牧犍以叔盗嫂,下毒谋害正妃,卒皆得罪强邻,同归覆灭。故冯弘之有妾慕容氏,牧犍之有嫂李氏,实皆是燕凉之祸水,而非是以美色能轻易倾人家国也,实际是作为君王的他们昏庸无道,才被小人妖妇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