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尔夫的街道不算宽，两旁的店铺正陆续卸下厚重的门板，发出吱呀的声响，杂货铺的老板打着哈欠往外搬货，铁匠铺里已经响起了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一队四个人的霍尔普巡逻士兵背着武器，迈着那种让人看着就觉得累的整齐划一的步子，‘咔咔咔’地从街那头走了过来。
皮鞋底敲在石板路上声音清脆，伍德正走在路中间避无可避，他有些不知所措，却见那队士兵像是提前约好似的齐刷刷地放慢了脚步，领头的那个下巴刮得铁青的年轻士兵还朝他微微点了下头，侧了侧身示意他先过。
伍德赶紧侧身几乎是贴着墙根小跑过去，但他背的柴架子实在太宽了，还是蹭到了那几个士兵，这让他有些窘迫，好在那几个士兵似乎是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只是稍稍整理了一下之后就又迈着‘咔咔咔’的步伐走了。
这情形他不是第一次遇到了，但今天这种窘迫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他心里都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了，然而……什么都没发生，这在以前沃尔夫男爵的兵手下那是想都不敢想，不被踹个半死就算走运了。
继续往前走着，他心里盘算着最近城里的事儿，他听说城里最近招募了一批本地小伙子，都是些身板结实、看起来老实的后生。
说是要组建什么队，以后专门管街面上的事，抓小偷小摸调解邻里纠纷啥的就不再让当兵的管这些了，伍德不懂这些新名词，那个什么什么队听起来跟以前的治安队有点像，又好像有点不一样。
别的不说，他就盼着一点：将来这些管事儿的人能比以前的那些强点，别总是胳膊肘只往有钱有势的人那边拐，见了穷苦人就横眉竖眼见了老爷们就点头哈腰。
他朝着城门方向走去，刚拐过一个堆着些杂物的小巷口，就听得一阵嗡嗡嗡的声音由远及近，几辆涂成灰绿色、屁股后面紧跟着一大股尘土魔轮，一种霍尔普人这么叫的不用马拉的铁皮车，像几头发狂铁野牛从他面前狭窄的街道上呼啸而过，卷起一大片呛人的尘土直扑城南方向。
伍德赶紧用手捂住口鼻眯起眼睛，这些被霍尔普人叫做魔轮的钢铁家伙最近在城里城外跑得可欢了，跑得快力气也大得吓人，一次能拖好几板车石头。
这些魔轮听说为了在城南边建一个什么大厂子拉材料，具体干啥的伍德搞不明白，只知道那地方整天尘土飞扬，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他听那些站在街边喊话的霍尔普办事员说过，等那厂子建好了，以后附近的家家户户点灯不用油，烧火也不用柴，而是改用一种叫能源的东西，还能点上那种以前只有贵族老爷才用得起的、亮堂堂不冒烟的魔法灯！
伍德对此半信半疑，魔法灯？给普通的平头老百姓？听着就玄乎，不过信不信的，这大事儿也轮不到他一个砍柴的操心。
大清早的城门口已经排起了两条长龙，一边是等着进城的，多是附近村子的农人推着小车、挑着担子来卖些瓜果蔬菜、鸡蛋禽肉，还有一些牵着驮货牲口的小商贩。
另一边是等着出城的，多是像伍德这样住在城外，在城里干完活或者卖完东西要回家的人。
相比于那些体型不小、方头方脑的魔轮，沃尔夫城那用大块条石砌成的、有些年头的城门洞子就显得格外狭窄低矮了，几辆装满了砖石木料的魔轮正费劲地、一点一点地往里挪，驾驶它们的霍尔普人小心翼翼地转动着面前一个杆子。
行人只能紧贴着冰凉潮湿的城墙根儿，站在被车轮反复碾压、尘土飞扬的路边等着，空气中弥漫着牲口粪便、汗味和尘土混合的味道。
伍德排在了等待出城的那条队伍的尾巴上，他伸手在怀里掏了掏，摸出一张硬邦邦、边缘有些磨损的纸片，上面盖着个红色的戳印还有几行他看不懂的字。
他紧紧攥在手里手心微微出汗，这可是个宝贝，是霍尔普人来了之后发给他们的居住凭证，有了它进出城门就不用每次都被登记老半天了。
当然，更宝贝的是他怀里那几枚刚卖柴火得来的米拉，虽然和他曾经用的那种钱币不同只是两张画着图案和数字的纸，但他已经成功把这些纸换成了钱，这就足够证明这纸是有用的了。
他打算明天就把这几天攒下来的一起拿出来换了钱，那是他老婆和三个孩子这几天的嚼谷，半点闪失都不能有。
“嘿，伍德，早啊！”排在前头一个穿着半旧短褂、裤腿上沾着泥点的汉子回过头来笑着跟他打招呼，露出一口不算整齐的黄牙。
伍德算是认得他，虽然不是一个村儿的但在城里卖柴时经常碰见，有时在城门口排队也能遇上，算是个面熟的老相识。
“哎，早，列夫。”伍德憨厚地应着，脸上挤出点笑容，把攥着凭证的手往身后藏了藏。
“又卖了一茬柴火？手脚够麻利的。”老列夫看着他空空的柴架。
“嗯，是嘞，酒馆要的多。”伍德点点头。
“你这天天跑那么远打柴也是够辛苦的。”老列夫感叹道，用粗糙的手指挠了挠花白的头发“我这把老骨头可折腾不起了。”
“嗯，是远点。”伍德习惯性地想叹气又赶紧收住，怕显得晦气“不过现在好多了，比以前强。”
他补充道，语气里带着点真实的庆幸“霍尔普人来了之后把以前圈在村子周围、不让咱们进的山林子禁令给撤了，说是只禁砍伐大树、成材的树，小树枝枯树杈啥的，只要不是活树就不碍事。”
“这可省了不少脚程，不用像以前那样非得跑到鸟不拉屎、狼都嫌远的野山沟里去寻摸柴火了，就在村后头那片矮坡林子就能拾掇不少。”
“这倒也是。”老列夫赞同地点点头，脸上带着点笑，皱纹挤在一起“这么看霍尔普人来了倒也不全是坏事儿，至少这禁令撤得挺实在。”
他话锋一转，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带着点探究和一丝同情问“诶伍德，你家几个娃了？都多大了？”
“仨。”伍德伸出三个手指头，脸上露出一丝属于父亲的朴实笑容。
“俩小子一个姑娘，姑娘是中间的，刚六岁，皮得很，大的小子叫杰克，九岁了，能帮着干点零碎活了，捡捡柴枝看看弟弟妹妹啥的，小的那个才两岁，离不了人，整天黏着他娘。”
“哦……”老列夫拉长了声音，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表情，像是有点惋惜“两个小子一个丫头……那你光靠卖柴火……恐怕这日子，往后要难熬喽。”
“啊？”伍德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那点笑容瞬间僵住了，心里猛地一突突，急忙追问“咋回事儿？出啥事了？你听到啥风声了？”他下意识地又按了按怀里的那两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