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禾的目的当然不只是除名几个太学生。
如果不出预料的话,她能借此事再收几个拥趸。
不过那都是后话,也不是人人都能醒悟她这番意思。
回衙门的路上,遇见了来给她传话的殿中内侍。
来人说,让她忙完太常寺的差事,就去御书房面圣。
易禾一听,哪有让九五之尊候着她的道理,干脆跟这内侍一块去了。
娄黑子在殿外一见她,又是远远迎了过去。
但见他微微躬了躬身,易禾也赶紧还了一礼。
“大人一路辛苦了,奴婢许久不见大人,还怪惦记。”
易禾脸上也挂了笑,除了方才在殿上,确实有些日子没见了。
“劳中贵挂怀,近日可好啊?”
“都好,都好。”
娄中贵一连应着引她进了门。
照规矩,臣子进了殿门就要低头疾走。
所以易禾不小心差点撞上从御书房出来的一人。
一抬头,竟是白青。
白青看清是她,忙后退行礼:“大人安好。”
易禾微微颔首:“慢走。”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但她大概也猜到陛下这时候召白青来的意图了。
杨晔的案子虽然还没查清楚,可意图私运租调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
他这个度支侍郎一定当不成了。
这个节骨眼上白青出现在御书房,八成是要取而代之。
想到这儿,她还是很欣慰的。
毕竟是她一手带出来的人,如今能揽到财政大权,不可谓不厉害。
以后若是太常寺再批个银钱用度,就不必再受那么多盘问。
……
易禾进门的时候,司马策正在瞅着一本簿册蹙眉。
待她行完礼,只抬头问了一句:“你千里迢迢回去一遭,家中可有要事没有?”
易禾犹豫了一瞬,低声回:“谢陛下关照,旁的没有,只是一桩小事。”
“说来。”
“微臣想将父母大人的坟茔迁到建康来。”
司马策一听这话,眉头皱起:“这可不是小事,原因呢?”
易禾也知道,只要提了这事,任谁都要纳闷问上一句的。
可她祖上几辈都在朝为官,陛下因为这时常关照下冀州的祖祠。
如今她要给父母迁坟,瞒着陛下也不太妥当。
可是里头的原因,她不愿透露。
“回陛下,微臣家中四代单传,微臣身为独子,三年才能回一趟冀州省墓,时常觉得愧对列祖列宗。所以,这次微臣想将双亲的坟茔迁来建康安置。”
司马策听完,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也非不可,但你祖父曾祖呢?”
易禾微微叹息:“管不了了。”
司马策忽然笑出声来:“你倒想得开。”
半晌又说:“既然要迁,就一道都迁回来。”
易禾何尝不想都迁回来,可是再往上的祖辈就跟族亲沾了亲缘,他们肯定要阻拦的。
父亲虽然是她一个人的父亲。
可祖宗不是她一个人的祖宗啊。
“微臣确实也做过打算,不过冀州距京千里,眼前的计划还是先将双亲接来。”
司马策已经重新将眼神落在面前的奏疏上。
随口回了一句:“什么难事?”
“朕命中书拟道圣旨,遣人去冀州走一趟就是。”
不等易禾开口,他就朝外头喊了一声:“娄黑子。”
娄中贵应声进门。
“叫袁杰给尚书台拟道旨意,就说朕近日命人修国史,考易氏先祖力扶危祚,功在社稷,诏……”
说到这儿,他偏头问易禾:“什么名讳?”
易禾忙道:“回陛下,琮。”
“诏:易琮德配天地,永享禋祀,着速议典礼。”
娄中贵默念了一遍:“遵旨。”
“圣旨传到之后,再让他们派人挑个日子,随太常卿去冀州迁坟。”
“是。”
易禾闻言大惊。
配享太庙自然是好事,可是也不能从天而降。
天爷知道,她这位祖宗已经过身百年了,忽然又被挪坟去太庙。
虽说臣入太庙,陛下的主意最要紧,但三台五监的流序还是要过一遍的。
现在不显得太突兀了么?
“陛下,微臣以为……”
司马策仿佛猜到她要说什么,示意她无须再言:
“不用担心,朕会寻个日子,命三公其一随你去冀州走一趟,名正言顺。”
迁坟这种事,易禾作为后人理应亲自去。
三公作为朝野最为贵重的臣工,大抵是代表陛下去的。
所以司马策的意思她都能明白。
可是请入太庙的礼制都未尽,哪个三公肯同她去?
“怎么?还有不妥?”
司马策见易禾面露难色,以为自己想得不够周全。
易禾挤出一丝笑:“谢陛下,其实,微臣自去就可。”
这样动静小点儿,旁人也能少点置喙。
司马策也笑:
“放心,若他们不肯随易卿去,朕就让他们随易琮去。”
一直候在一旁娄黑子听了这话,便知道陛下的话已经交代完了。
所以赶紧点了个头退殿去了。
只剩易禾有些语塞,总觉得这事议得有些潦草。
司马策想了一会儿,试探地说了一句。
“朕的圣旨一到,你那些族亲也不敢说什么。”
“祖宗跟着你能配享太庙,跟他们只能长坟头草,不就是这个道理。”
说实话,这句话算是宽了易禾的心。
原本她觉得自己也姓易,祖宗借给族人在当地充充门庭也不是不可。
就当是这些同姓的族人们留下点念头。
可现在有配飨太庙的机会,她怎么敢替祖宗婉拒?
若真那么干了,只怕午夜梦回时,祖宗都得指着她的鼻子骂一句:不孝子孙,破败家门。
所以,这个脸她得要。
这个抬举她得替祖宗接着。
于是深揖一礼:“全凭陛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