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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元载读懂了裴徽眼神中那赤裸裸的、不容错辨的暗示:这不仅是任务,更是他元载洗刷因纳丁娘为妾而触怒裴徽所带来的污点,彻底跻身新朝权力核心、成为真正心腹重臣的绝佳阶梯!是投名状,更是救命稻草!

电光火石间,无数念头在元载脑中疯狂翻涌:王忠嗣那犟驴般的固执、裴徽此刻展现的如山威压、帝国危如累卵的局势、自己因丁娘之事而岌岌可危的官位前程……

还有,他脑海中瞬间浮现的那张粉嫩的小脸——他那尚在襁褓中、由王韫秀(王忠嗣之女,元载正妻)所生的嫡子!

那是他元家的希望,也是他最大的软肋!

“殿下!”元载没有丝毫犹豫,动作利落得近乎决绝!

他猛地撩起官袍前摆,“噗通”一声,双膝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

膝盖撞击的闷响在死寂的大殿中如同惊雷般清晰!

这不是向裴徽卑微乞怜,而是臣子面对储君、面对未来天子应有的、不容置疑的本分!

他抬起头,脸上已换上一副混合着热切、忠诚、以及几分豁出性命般的悲壮表情,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

“殿下!臣愿往一试!王帅乃臣之岳丈,韫秀亦在府中朝夕侍奉汤药,寸步不离。臣深知岳丈性情,刚直重义,宁折不弯!然其心系社稷、忧怀苍生之念,数十年来从未断绝!此心此志,天地可鉴!”

“只是……李隆基旧事,如万钧巨石压于心头,日夜煎熬,每每思及,痛不欲生!非是不感念殿下天恩浩荡,实是……情难自抑啊!”

元载语速极快,字字泣血,目光直视裴徽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努力将自己所有的真诚、决心、以及对岳父的理解传递过去:

“臣斗胆揣测,非是王公不愿为殿下、为社稷效力,实是心结深重,郁结难舒,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足以让他放下心防、重拾旧志的台阶!一个既能保全其心中所执,又能报效明主、匡扶天下的两全之策!”

“臣此去,愿为殿下先驱!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元载的声音更加坚定,带着破釜沉舟的意味,“定当将殿下的拳拳苦心、如今天下危如累卵之局、黎民倒悬之苦、以及……”

他微微一顿,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令人骨髓生寒的暗示,“岳丈大人若长久归隐山林,恐令天下人,尤其令那些手握重兵、心怀鬼胎的骄兵悍将们,生出不必要的……‘误解’——或以为殿下薄待功臣,鸟尽弓藏;或以为王公对殿下心存怨望,意有所指……此等流言蜚语,一旦滋生蔓延,恐于社稷稳定、于殿下清名、于王公一生所珍视的‘忠武’清誉……皆为不利!臣定当委婉陈情,晓以……利害!”

他再次深深叩首,额头重重地、几乎要嵌进那冰冷的金砖里,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则,元载深知,最终能真正打动岳丈大人,令其甘愿为殿下擎起这面定鼎乾坤大旗者,非殿下之至诚之心、赫赫天威、社稷之重托莫属!”

“臣,只愿做那铺路的石子,为殿下与王公之间,架起一道沟通之桥!纵粉身碎骨,亦无怨无悔!”

裴徽眼中精光爆闪!

他仔细咀嚼着元载的话——“误解”、“流言”、“清誉”、“利害”……这些词用得巧妙而精准,既点出了王忠嗣出山的绝对必要性,又暗示了拒绝可能带来的、无法承受的风险,更将最终的决定权和王道大义,巧妙地引回自己这位未来天子身上,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表了忠心,又尽了智谋。

这份机敏和领悟力,让裴徽心中那点因王忠嗣拒而不见产生的烦躁与杀意,稍稍被一丝冰冷的满意所取代。

他微微颔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如同戴着一张玉雕的面具,但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缓和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好。你去。”

裴徽的目光再次落在元载身上,那目光比之前更加锐利深沉,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直视他灵魂深处最隐秘的角落。

他向前又踱了一步,靴底踩在金砖上发出轻微的“嗒”声,在死寂中如同鼓点。

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剩下气音,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冻结、血液凝固的重量:“记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有意无意地扫过元载低垂的后颈,仿佛在丈量着什么,“更要……让他明白,本王的耐心,如同这殿外的冬日,并非无穷无尽。”

“而本王即将拥有的天下,”裴徽的声音轻飘飘的,如同羽毛落地,却蕴含着足以压垮山岳的千钧之力,“容不得他长久归隐。他的血脉,他的……外孙……”

他刻意放缓了语速,让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冰针,深深扎入元载的神经,“可还……姓元?”

“元”字出口的瞬间!

元载的身体猛地一僵!

如同被一道无形的、蕴含着九幽寒气的冰锥,瞬间贯穿了脊椎!

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仿佛瞬间被冻僵!

后背的冷汗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中衣,冰冷黏腻地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战栗。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欲破膛而出的“咚咚”巨响,血液猛地冲上头顶,眼前金星乱冒,视野短暂地陷入一片漆黑,随即又被刺目的金砖反光灼得生疼。

王忠嗣的外孙——就是他元载的儿子!

那个粉雕玉琢、尚在襁褓中、被韫秀视若性命、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嫡长子!

裴徽这是在用最温柔平和的语气,说着最冷酷无情的终极威胁!

恩情是引子,社稷大义是旗帜,而家人的生死安危,就是那根看不见却足以勒断脖颈、碾碎一切的绞索!

这已不是劝说,而是最后通牒!

元载的头深深埋下,额头死死抵着冰冷刺骨的金砖,试图用那钻心的寒意来压制内心翻江倒海的惊涛骇浪和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灭顶恐惧。

他喉头剧烈地滚动,艰难地咽下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惊呼和满腔的苦涩胆汁,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才让声音听起来平稳而恭顺,只是那无法抑制的颤抖如同风中残烛,清晰地暴露在尾音里:“臣……明白!”

声音虽轻若蚊蚋,却像耗尽了毕生的气力。

他维持着叩首的姿势,如同被钉死在金砖上,不敢有丝毫动弹,感觉裴徽那如有万钧之重的目光,仍沉沉地压在他的背上,如同背负着一座冰山。

殿内再次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窗外的晨光似乎更亮了些,透过玻璃在地面拉出更长的光带,却丝毫照不进这权力漩涡最中心、最幽暗的角落。

只有元载额角渗出、汇聚成珠、最终无声滴落在光洁金砖上的细小汗珠,如同断线的珍珠,在冰冷的平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无声地昭示着方才那番对话的惊心动魄与残酷本质。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久到元载几乎以为自己要窒息在这片死寂中时,裴徽才淡淡开口,声音已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听不出丝毫波澜,却更显深不可测:

“去吧。本王……等你的消息。”

“臣,遵旨!定……定不负殿下重托!”元载再次重重叩首,发出沉闷的响声,这才小心翼翼地、用尽全力支撑着麻木酸软的双腿,艰难地起身。

膝盖因久跪和恐惧而剧烈颤抖,他强忍着钻心的酸痛和眩晕感,垂着眼,保持着最恭谨卑微的姿态,一步一步,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

他的步伐看似平稳,但微微颤抖的指尖、略显急促紊乱的呼吸,以及官袍下摆不易察觉的抖动,都彻底泄露了他内心那如同火山爆发后余烬般的激荡与惊魂未定。

直到退到那两扇巨大的、雕刻着盘龙祥云的紫檀木殿门前,元载才敢缓缓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手臂的颤抖,轻轻推开一道缝隙。

刺目的、带着寒意的晨光汹涌而入,让他下意识地紧紧眯起了眼睛。

门外侍立的小太监连忙躬身,大气不敢出。

元载没有看任何人,如同逃离炼狱般,侧身闪出门缝,快步走下那九级象征着九五之尊的汉白玉台阶。

宫道漫长而空旷,两旁朱红色的宫墙高耸入云,青石板路在晨光下泛着湿冷的青光。

他深吸了一口外面带着凛冽寒意的空气,肺腑间的浊气似乎被驱散了些许,但心头那块沉甸甸的、名为“恐惧”与“责任”的巨石,却愈发清晰、冰冷、沉重地压了下来。

他明白,此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这不仅关乎王忠嗣的“归顺”,更关乎他元载项上人头、关乎他整个家族的生死存亡,特别是那个尚在襁褓中、咿呀学语的宝贝嫡子的性命!

他必须找到那把能打开王忠嗣心锁的钥匙,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哪怕是,跪碎自己的膝盖,磨破自己的嘴皮,耗尽自己的心智!

殿内,裴徽依旧如同亘古不变的礁石,伫立在巨大的、流淌着帝国鲜血的舆图前。

晨光勾勒出他孤高而充满压迫感的剪影。他看着元载的身影如同受惊的狸猫般消失在宫门之外的拐角,眼神深邃难测,如同无波的古井。

他缓缓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再次抚过舆图上那代表幽州的、猩红刺目的朱点,指尖在“韩休琳”的名字旁停顿,带着一种冰冷的杀意,轻轻敲击了两下。

“王忠嗣……”他低声自语,声音低沉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里面听不出半分温情,只有绝对的掌控与冷酷的算计,“孤给了你生路,给了你尊严,给了你复仇雪恨的机会……现在,该是你回报孤的时候了。”

“这天下,需要你的‘忠武’之名来定鼎,来震慑那些魑魅魍魉。”他嘴角极其细微地勾起一丝冰冷残酷的弧度,目光如同冰刀般扫过舆图上那些蠢蠢欲动的猩红标记,“若你执意要做那闲云野鹤,不识抬举……”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大殿最深处、光线几乎无法触及的角落阴影处,那里似乎空无一物,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那就休怪孤,连你最后珍视的那点‘血脉温情’,也一并纳入这……棋局了。”

仿佛是为了呼应他心中翻腾的杀意,大殿角落那片浓重的阴影,极其轻微地、如同水波般晃动了一下。

若非最顶尖的高手刻意观察,绝难发现。

裴徽知道,他的“影卫”——那些只效忠于他一人、如同他身体延伸出去的最隐秘、最锋利爪牙的力量,随时都在待命。

一股比殿外初冬寒风更加凛冽刺骨的无形肃杀之气,悄然在紫宸殿内弥漫开来,无声地渗透进每一寸空间。

窗外,一只不知名的寒鸦突然发出一声嘶哑凄厉的啼鸣,“呱——”,划破了宫苑虚假的宁静,拍打着黑色的翅膀掠过琉璃瓦顶,更衬得这帝国权力中心的深殿,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与深寒。

……

……

宫门外,元载的马车早已等候。

车夫老张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兵,看到自家大人脸色惨白、脚步虚浮地出来,眼神一凝,连忙放下脚凳,却一个字也不敢问。

元载几乎是跌撞着钻进车厢。

厚重的车帘落下,隔绝了外面冰冷的光线和可能的窥探,狭小的空间瞬间被昏暗笼罩。

他背靠着冰冷的车壁,再也支撑不住,剧烈地喘息起来,胸口如同风箱般起伏,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

“姓元……姓元……”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颤抖,脑海中全是儿子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以及裴徽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感情的眼眸。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驱散那灭顶的寒意。

“必须成……必须成!韫秀……孩儿……”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大脑开始疯狂运转,思考着说服王忠嗣的每一个字、每一种可能、以及……最坏情况下的退路?不,他没有退路!想到此处,一股近乎绝望的狠厉取代了恐惧,在他眼中一闪而逝。“岳丈大人……休怪小婿……情非得已了!”

紫宸殿内,裴徽依旧伫立。

片刻后,他对着那片阴影角落,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吐出两个微不可闻的字:“盯着。”

那片阴影如同活物般,再次无声地波动了一下,随即彻底归于沉寂,仿佛从未有过异动。

但一股更隐秘、更危险的暗流,已随着元载的马车,悄然流出了宫门,融入帝都清晨尚未完全苏醒的街巷之中。

……

……

就在裴徽的指尖敲击过幽州的位置时,千里之外的幽州节度使府邸深处,一封用特殊药水写就、盖着狰狞狼头徽记的密信,正在烛火上被点燃。

跳跃的火苗映照着一张阴鸷而野心勃勃的脸——韩休琳。他看着信纸化为灰烬,嘴角露出一丝残忍而期待的笑容,低声对身边一个胡人装束的心腹道:“告诉狼主,时机……快到了。长安,很快就要乱起来了。让他们……准备好。”

心腹抚胸躬身,眼中闪烁着贪婪与凶光,无声地退入更深的黑暗。

……

……

长安城东,闹市喧嚣声隐隐传来,却被一堵高墙隔绝在外。

墙内,一座宅院静卧其间,如同繁华锦绣上褪色的一隅旧梦。

朱漆大门早已不复王府当年的鲜艳欲滴,漆皮斑驳剥落,露出底下深沉的木色,像陈旧的伤口。

石阶缝隙里,几簇青苔顽强地钻出,绿得刺眼,在冬日微弱的阳光下,无声诉说着门庭的沧桑变迁。

昔年门前车水马龙、冠盖如云的盛景,早已被时光的尘埃掩埋,只余下满园生机勃勃的绿意。

宅院深处,格局早已大变。曾经的亭台楼阁、曲水流觞之地,如今被一畦畦精心规划的菜圃取代。

萝卜缨子翠生生地挺立,菠菜铺展着墨绿的叶片,几株越冬的青菜在难得的暖阳下舒展筋骨,绿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空气里弥漫着湿润泥土特有的、带着一丝腥甜的清新气息,混合着草木根茎被阳光烘烤后散发出的微涩芬芳,沁人心脾,却又隐隐透着一股与世无争的寂寥。

自裴徽在天工之城内首创温棚之法,成功在滴水成冰的隆冬产出鲜嫩欲滴的蔬菜,并将天工之城出产、成本大幅降低的玻璃推广开来后,长安城中稍有家底的富贵人家便纷纷效仿,将这“四季如春”的奇观搬进了自家府邸。

王忠嗣的这座宅院也不例外,甚至更显用心。

足足半亩地大小的玻璃温房,像一块巨大无朋、澄澈透明的琥珀,镶嵌在素雅得近乎简陋的庭院中央。

阳光慷慨地倾泻而下,穿过纤尘不染的晶莹玻璃,被过滤得暖融融、金灿灿,温柔地洒在整齐的田垄间。

温房内,湿润的暖意包裹着每一寸空气,与外界的清寒凛冽形成了冰火两重天般的鲜明对比。

水汽在玻璃内壁凝结成细密的水珠,缓缓滑落,折射出七彩的光晕。

温房中央,王忠嗣正蹲在田垄间。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粗布短褐,裤脚高高挽起,沾满了湿润的新泥。

他专注地为新栽下的一排茄子苗培土,动作沉稳而有力,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韵律,仿佛在完成某种神圣的仪式。

那双曾握槊擎旗、在万军阵前挥斥方遒的手,指节粗大如竹节,手背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褐色老茧和几道深陷的陈旧伤疤——那是朔方风沙与胡人弯刀留下的印记。

此刻,这双曾令敌人胆寒的手,却异常灵巧地拨弄着细碎松软的泥土,小心翼翼地为每一株稚嫩、翠绿得近乎透明的幼苗覆上根基,轻柔得像是在呵护初生的婴孩。

岁月和际遇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沟壑,如同被犁铧反复耕耘过的土地。

曾经飞扬入鬓、顾盼生威的浓眉,如今颜色浅淡,眉宇间那叱咤风云、令胡虏闻风丧胆的凛冽英气,已被一种近乎枯寂的平静所取代。

那平静深不见底,如同一潭沉寂了千年的古井,波澜不惊。

只有当他偶尔停下手中的活计,透过温房那层薄薄的、隔绝了外界寒气的玻璃,目光穿透疏朗的枯枝,投向院墙外那片被分割成几何碎片的灰蓝色天空时,眼底深处才会掠过一丝极其细微、难以捕捉的波澜——那是对铁甲铿锵、战马嘶鸣的遥远回响?

是对血染黄沙、并肩作战的同袍的无声追忆?

亦或是对命运无常、英雄迟暮那一丝深沉如铁的不甘?

这丝波澜来得快,去得也快,瞬间便被那深潭般的平静吞噬,不留痕迹。

“笃、笃笃……”

门环被轻轻叩响,声音在午后一片静谧的庭院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一丝突兀的惊扰。

片刻后,老仆——一名瘸腿的老兵佝偻着瘦小的身子,步履蹒跚地穿过铺着青石板的庭院,在温房门口停下。

他垂着头,声音带着常年侍奉的恭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大帅,姑爷来了。”

王忠嗣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那叩门声和老仆的禀报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拂过温房的玻璃便消散了。

泥土在他粗粝的指间簌簌落下,温柔而坚定地覆盖住茄子苗脆弱的根茎。

他的背影纹丝不动,如同一尊凝固在田垄间的石像。

脚步声由远及近,踏在青石板上,轻快中带着刻意收敛的稳重。

元载的身影出现在温房门口。

他显然是精心准备过,特意换下了平日常穿的、彰显官威的绯色或紫色朝服,穿着一身素雅洁净的月白色文士长衫,外面罩了件半旧的青色棉袍,衣料虽不华贵,但浆洗得十分挺括,袖口和领口熨帖得一丝不苟。

这身打扮既显谦逊低调,又透着一股读书人的清雅。

他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雕花食盒,盒盖缝隙里隐隐透出甜腻的香气,像是新出炉的点心。

他在温房门口站定,目光快速扫过温房内岳父专注劳作的背影,又瞥了一眼不远处花架下的妻子,这才对着王忠嗣的背影,深深一揖,腰弯得很低,姿态恭敬得无可挑剔,声音也拿捏得恰到好处,带着晚辈的谦卑:

“小婿元载,拜见岳父大人。”

温房内,只有泥土簌簌落下的细微声响,以及远处枯树上偶尔传来的几声寒鸦嘶哑的啼鸣。

阳光透过玻璃,将王忠嗣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翠绿的菜畦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暖房特有的闷热,让人呼吸都变得粘稠。

王忠嗣终于“嗯”了一声。

那声音低沉、短促,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仿佛进来的只是一片飘落的枯叶,不值得分去半分心神。

他对这个心思玲珑剔透、极善钻营、攀附新贵裴徽而青云直上的女婿,向来不喜。

那是一种沙场老将对政客本能的、深入骨髓的不信任,如同老狼嗅到了狐狸的气息。

元载脸上毫无愠色,甚至连一丝尴尬也无,仿佛早已习惯了这种冰冷的待遇。他目光转向不远处花架下。

那里,王韫秀正独自坐在一张老旧的藤椅上,低垂着头,专注地做着女红。

冬日的暖阳穿过稀疏缠绕的枯藤花架,在她身上湖蓝色的裙裾上投下斑驳跳跃的光影。

她手中是一幅正在刺绣的锦帕,针线细密,图案是几株并蒂莲花,寓意本是极好的。

只是她的眉头紧紧蹙着,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捏着绣针的手指用力得指节泛白,仿佛要将那细如发丝的银针拗断,又像是在跟那无辜的锦缎较劲。

整个人笼罩在一层压抑的、冰冷的阴郁之中。

元载脸上瞬间堆起了恰到好处的愧疚与柔情,如同技艺精湛的伶人瞬间变换了面具。

他快步走过去,步履带着一种刻意的急切和沉重。

在靠近妻子时,他放轻了脚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沙哑和磁性,确保只有她能听见:

“韫秀……”

王韫秀闻声,捏着绣针的手指猛地一顿,针尖险险擦过锦缎,留下一道细微的划痕。

她抬起头,见是元载,原本就有些苍白憔悴的俏脸瞬间沉了下来,像覆上了一层寒霜,眼中射出冰冷刺骨的恨意。

她猛地扭过头去,目光死死盯着花架上缠绕的、虬结如蛇的枯藤,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寄托。

手中的绣绷被她捏得死紧,细竹绷圈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骨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仿佛要将那无辜的绷子连同满腔怒火一同捏碎。

自元载与那个出身不良府、心机深沉的丁娘那桩龌龊事东窗事发,虽然最终被权势滔天的裴徽以雷霆手段“赐婚”强行按了下去,用一纸冰冷的婚书堵住了悠悠众口,但那份刻骨的屈辱、被背叛的锥心之痛,以及熊熊燃烧的怒火,在她心中从未熄灭半分,反而像被强行压下的火炭,在无人处烧得她日夜难安,寝食俱废。

元载并不气馁,反而挨着王韫秀坐下,藤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他将那精致的食盒轻轻放在旁边的石墩上,动作带着刻意的珍重。

他靠得很近,近得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带着苦涩药味的桂花油香,也近得足以让他的低语只如毒蛇般钻入她耳中,字字清晰,充满了令人心颤的悔意和巧妙的、指向性极强的辩解:

“韫秀,”他喉头滚动,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眼眶竟微微泛红,“我知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一时糊涂,被鬼迷了心窍,才着了那丁娘的道……”

他恰到好处地停顿,目光紧紧锁住王韫秀紧绷的侧脸和微微颤动的睫毛,仿佛在评估药效,“可韫秀,你细想,那丁娘是何等人物?她是殿下昔日最信任的心腹!统领偌大的不良府,麾下暗探细作遍布天下,其心机手段何等深沉狠辣?”

“她那样的人物,为何会突然放下身段,百般接近于我?是真心仰慕我这个寒门出身的小吏,还是……另有所图?其中……是否暗含了殿下对为夫,甚至……对岳父大人威名犹在的一种无声试探?”

他刻意将“殿下”二字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暗示,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一块巨石。

“我元载出身寒微,能有今日之地位,出入宫禁,参与机要,全赖殿下恩典如天!也全赖岳父大人昔日的赫赫威名庇护,和你当年不顾门第悬殊、情深义重下嫁于我啊!”

他的语气陡然变得无比真挚,带着强烈的自省和痛楚,“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我心中煎熬,日夜难安,辗转反侧,绝非虚言。”

“每每想起你那日的眼泪,想起你眼中的绝望,便如万把钢刀在心头绞剐一般,痛不欲生!”

他再次停顿,呼吸变得急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恰到好处的恐惧,身体也微微前倾,仿佛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殿下将丁娘赐我为妾,表面是惩戒我的不端,实则……或许也是一种保全?保全我这个还算有用的棋子?亦或……是对我,乃至对岳父大人……的一种无声的监视?将眼线放在枕边,放在这深宅之中?”

他抛出这个极具杀伤力的猜测,如同在阴霾的天空又布下一层浓重的疑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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