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十数万大军在这片血腥的沙场上浴血奋战,他们的鲜血如汹涌的泉流一般,源源不断地染红了峡谷的岩壁。
在火把摇曳不定的光芒映照下,那鲜血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黑色,宛如地府的颜色,令人毛骨悚然。
鲜于仲通满脸血污,他奋力抹去溅在脸上的血沫,但手中的横刀却已变得如同锯齿一般,上面布满了狰狞的缺口。
他气喘吁吁,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在这残酷的战斗中被抽走了,整个人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无力地靠在岩壁上。
耳边,垂死士兵那如泣如诉的哀嚎声此起彼伏,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死亡的悲歌,在峡谷中回荡,久久不散。
“大帅!左翼又有三个校尉阵亡了!”突然,亲兵队长王虎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他的身上插着三支羽箭,就像一只被射成刺猬的野兽。
他满脸惊恐,声音颤抖地向鲜于仲通报告着这个噩耗。
鲜于仲通闻言,心中猛地一沉,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峡谷深处。
只见那里浓烟滚滚,隐约可见叛军的骑兵如鬼魅一般,在烟雾中来回穿梭。
那些裹着皮甲的骑兵,速度快如闪电,他们手中的箭矢如同密集的雨点一般,铺天盖地地倾泻而下。
鲜于仲通紧紧握住手中的刀,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这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经过连续两个时辰的激烈厮杀后,身体已经极度疲惫,仿佛那双手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声高呼:“报——!”
只见一个满脸是血的传令兵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踉踉跄跄地跪倒在地。
“后军……后军被田乾真的骑兵截断了!”
传令兵的声音带着绝望和恐惧,让人不寒而栗。
副将听闻此言,如饿虎扑食一般,猛地冲上前去,一把揪住传令兵的领子,咆哮道:“张守珪将军呢?”
传令兵的身体猛地一颤,他的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发出了一阵呜咽。
“张将军他……”传令兵突然哽咽起来,泪水和着血水一起流淌,“被滚石砸中……连人带马都死了……”
鲜于仲通听到这个消息,如遭雷击,他的眼睛猛地闭上,喉结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一般,上下滚动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这些跟随他多年的将领们,前几日还在潼关城中商议着如何建功立业,如今却已如流星般陨落,魂归九泉。
峡谷上方的天空被熊熊的火光染成了一片血色,那飘落的灰烬如同一场诡异的雪,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仿佛是上天为这些逝去的英灵洒下的纸钱。
“大帅,事不宜迟,必须当机立断啊!”一名心腹大将面色凝重,压低声音,仿佛那声音稍大一点就会被敌人听到一般,“叛军故意在东北方向留出一个口子,其用心昭然若揭,分明就是想要……”
鲜于仲通紧盯着地图,眉头紧蹙,他当然明白对方的意图。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奈。
在这四面楚歌的绝境中,他已别无选择。
“我知道,但我们已无路可走,唯有撤回潼关,才有可能保存实力。”鲜于仲通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如狼般狠厉的光芒,“传令下去——无马者留下断后,有马者随我一同突围!”
话音未落,岩壁上的火把突然像是被一股狂风摧残的花朵一般,剧烈地摇晃起来。
一阵诡异的山风呼啸而过,如恶魔的利爪一般,卷着浓烈的血腥味,让人毛骨悚然。
鲜于仲通并未留意到这异常的一幕,他的心思完全放在了如何带领部队突围上。
而在那里许远的高坡之上,安庆绪正摩挲着下巴上的伤疤,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哈哈,鲜于老儿果然如我所料,选择了东北口。”安庆绪转头对身边的亲兵说道,“快去告知田乾真,鱼儿已然上钩,让他准备收网。”
……
……
鲜于仲通心里很清楚,在这没有援军的狭长峡谷中,继续逗留下去,无异于自寻死路。
他只能孤注一掷,希望能带领一部分人马突出重围。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唯一的生路便是边打边退,杀出峡谷。
只有这样,才能凭借兵力上的优势,寻找翻盘的机会,或者至少能够带领主力安全撤离。
此时此刻,鲜于仲通已经将建立不世之功的念头完全抛开,他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带领至少一半的人马逃回潼关城,继续坚守这座重要的关隘。
鲜于仲通不仅曾经担任过节度使,还是统兵大将,他在笼络人心方面自然有一套,麾下也有一批对他忠心耿耿的将士。
面对如此艰难的局面,他迅速做出了决策,安排一名部将集结上万兵力负责断后。
那名部将双眼赤红,满脸都是决然之色,他嘶声喊道:“战事如此凶险!大帅,请您速速引兵突围,末将愿为大帅断后!”
话音未落,他便毫不犹豫地率领着麾下近万人马,毅然决然地冲向后方,去阻挡敌军的追击。
鲜于仲通紧紧咬着牙关,心中充满了悲愤和无奈。
他狠狠地吐出一口血痰,然后厉声吼道:“无马者留下断后,有马者随我突围!”
他的声音在峡谷中回荡,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决绝和悲壮。
而在鲜于仲通准备带领军队突围的时候,他还果断地派遣了一名对他绝对忠诚的部将去组织一次逆袭。
这个决定并非轻率之举,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因为在叛军两次攻击的短暂间隙中,这是他们唯一可能突破重围的机会。
这名部将毫不畏惧地接受了任务,他率领着麾下三千多名如猛虎下山般的战士,以一种近乎自杀式的攻击方式,如疾风骤雨般向挡住突破方向的叛军发起了冲锋。
他们的气势如虹,让眼前的叛军完全措手不及。
然而,叛军在安庆绪和田乾真的指挥调度下,展现出了惊人的反应速度。
他们迅速组织起防御,将这三千多人马困在了重重包围之中。
尽管这三千多人马奋勇杀敌,但很快就被淹没在了叛军的人潮之中,如沧海一粟般微不足道。
不过,有了这三千多人马浴血奋战、牺牲性命,也成功地为鲜于仲通和他的主力部队杀出了一条生路。
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鲜于仲通在上万亲兵的护卫下,毫不犹豫地带领着残存的主力开始后撤。
当鲜于仲通带着人从这个缺口杀出之后,突然惊觉一个重要的情况——叛军似乎由于兵力不足,并没有对他们进行四面合围,而是在东北方向留下了一道口子。
他仔细观察后发现,那个口子的位置,正是他们来时经过的一条岔道入口。
鲜于仲通对这一带的地形还算熟悉,他深知那边有一片广袤无垠的区域,地势开阔,恰似一个天然的战场。
如果他们能够将庞大的兵力引到那里,与叛军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混战厮杀,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鲜于仲通一边带着大军疾驰,一边远远地观察着那片宽阔的地区。
他的眉头紧皱,心中暗自揣测着那片区域的背后是否隐藏着叛军的骑兵。
这些叛军骑兵会不会就像饿狼一样,蛰伏在暗处,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发动突然袭击。
然而,鲜于仲通深知,此时此刻,他别无选择。
他必须率领军队在这里与叛军展开一场殊死搏斗,才有可能扭转目前的战局。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剑柄,目光如炬,扫视着战场上的每一个角落。
就在这时,峡谷中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鲜于仲通转头看去,只见弟弟鲜于仲勇正在给战马系紧肚带。
这位年仅二十五岁的将领,虽然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但他握缰绳的手却稳如泰山,透露出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和坚毅。
在鲜于仲勇的身后,五千骑兵如沉默的钢铁洪流般列队而立。
他们的马蹄焦躁地刨着那被鲜血染红的土地,仿佛在压抑着内心的冲动和渴望。
“阿兄。”鲜于仲勇突然回头,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但却充满了决心,“若我……”
“住口!”鲜于仲通怒喝一声,打断了弟弟的话。
他快步走到弟弟面前,亲自为他扶正了歪斜的护心镜,然后凝视着弟弟的眼睛,郑重地说道:“记住,冲出去后就直奔潼关,切莫回头。”
子时的更鼓声在远处响起,但那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却将其完全淹没。
鲜于仲通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一挥手中的军旗,大声喊道:“杀!”
当鲜于仲勇挥舞着手中的长枪,身先士卒地率领着他的军队如汹涌澎湃的洪流一般向前冲锋时,峡谷中突然响起了一阵紧似一阵的梆子声,这声音清脆而急促,仿佛是死神的丧钟在敲响。
这阵梆子声正是叛军伏兵出击的信号!
刹那间,箭矢如蝗虫过境般铺天盖地地射来,它们在空中呼啸而过,带着凌厉的风声,如同死神的镰刀一般,无情地收割着生命。
在箭矢破空的尖啸声中,不断有骑兵像被狂风摧残的稻穗一样,连人带马地栽倒在地。
他们的身体在地上翻滚着,鲜血四溅,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一个年轻的士兵被流矢射中了眼窝,他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那声音仿佛能刺破人的耳膜。
他像一只受伤的野兽一样,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面甲,试图缓解那钻心的疼痛,但最终还是被后续奔腾而来的马蹄无情地践踏成了一滩肉泥。
“东北!往东北冲!”鲜于仲勇的吼声如同惊雷一般在峡谷中炸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他的声音充满了力量和决绝,仿佛能穿透这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战场。
他感觉到有一股温热的液体如决堤的洪水般流进了他的战靴,不知道这是马血还是自己的血。
但他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他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率领着麾下的五千骑兵,如同一把锋利的宝剑,撕开敌人的防线,为突围的大军开辟出一条生路来。
他的使命便是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用自己和这五千骑兵的生命去换取大军的一线生机。
而倘若那条道路上也埋伏着重兵的话,那么他与这五千骑兵便是那以身试险、探察叛军虚实的先驱者。
由于地势的原因,鲜于仲通的军队所摆出的阵形看起来异常脆弱,仿佛一阵轻风就能将其吹散。
士兵们在枪林箭雨中苦苦支撑,不断有人中弹倒下,鲜血染红了大地。
每一刻都有生命在消逝,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整个战场。
然而,那些准备突围的战士们并没有被眼前的惨状所吓倒。
他们毫不退缩,依然奋勇还击,弓弩齐发,箭矢如雨点般射向敌人。
黑夜中,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弓弩发射的巨响以及人马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惊心动魄的画面。
鲜于仲勇满脸血污和汗水,他随意地用手抹了一把,也不管那到底是血还是汗,然后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他的双眼燃烧着怒火,如同一头被激怒的猛虎,跃身上马,高举战刀,怒吼道:“杀出去活,否则死!”
这声怒吼如同惊雷一般,在夜空中回荡。
五千名骑兵听到这声怒吼,士气大振,他们毫不犹豫地跟随鲜于仲勇,以一种单薄得令人心疼的队形,如同一支离弦之箭,直直地朝着鲜于仲通所选定的那个路口疾驰而去。
尽管黑夜中只有依稀的火把和微弱的星光,但人们依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马蹄踏地的震撼和决绝。
叛军们立刻察觉到了这支企图突围的部队,但他们似乎有些措手不及。
面对如此勇猛的冲锋,他们一时间没有来得及派军队拦截。
然而,在那个方向,鲜于仲勇和他的部下们依然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不断有人从马背上坠落,有的是被冷箭射中,更多的则是因为在漆黑的夜晚里对地形不熟悉而导致马匹失足。
他们几乎没有遭受到太多的直接攻击,但如果真的遇到了强大的敌人,恐怕他们早就已经全军覆没了。
鲜于仲通的军队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禁燃起了一丝希望。
他们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于是一批又一批的部队像潮水一样紧紧地追随着鲜于仲勇的队伍,朝着那个缺口涌去。
然而,叛军的进攻却在此时变得越发疯狂起来。
负责断后的鲜于仲通的军队不断有人战死,毕竟他们并不是那种视死如归的死士,面对如此猛烈的攻击,他们的阵型早已混乱不堪,甚至已经开始溃败。
可是,越是拼命逃窜、越是恐惧害怕,这些士兵们的死亡速度反而越快。
他们在黑暗中惊慌失措地奔跑,根本无法有效地组织防御,只能成为叛军的活靶子。
而在这混乱的战场之外,叛军一方的何千年和能元皓两名宿将正率领着各自的五千骑兵,悄悄地潜伏在一个小山坡后面。
他们的马匹都衔着枚,士兵们也都紧闭着嘴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像鬼魅一样,悄然无息地等待着最佳的出击时机。
这个小山坡正位于鲜于仲通的军队突围的路口外的原野上,位置十分关键。
一旦鲜于仲通的军队通过这里,他们就会陷入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
他们站在高处,俯瞰着下方的坡面,借助微弱的星光,能够大致看清数里之外的情况。
然而,同样是这个夜晚,对于坡下的人来说,要发现坡上的状况却并非易事。
就在此时,如果有人恰好能够目睹这一幕,必定会惊愕不已——叛军的一万骑兵,在黑夜的掩护下,宛如幽灵一般悄然无息地以战斗队形散开。
远远望去,这些骑兵就像是两片阴森森的树林,透露出丝丝寒意。
这一切都在安庆绪、高尚以及田乾真等人的如意算盘之中。
为了将自身的伤亡降到最低限度,他们绝对不能将鲜于仲通的军队彻底逼入绝境,从而避免对方与他们展开一场生死决战。
毕竟,对方的兵力几乎是他们的两倍之多。
在叛军的精心策划下,他们的目标是让鲜于仲通的军队在逃跑的过程中不断遭受攻击,边逃边挨打,边逃边被偷袭。
当然,他们也不能让鲜于仲通的军队跑得太快,而是要像猫捉老鼠一样,慢慢地戏弄对方。
安庆绪和高尚、田乾真三人的野心远不止于此,他们不仅妄图彻底击溃鲜于仲通的军队,更企图顺势攻入潼关,长驱直入关中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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