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如凌厉的箭矢,无情地掠过长安城。
这座曾经辉煌的帝国都城,如今已被秋风染上了一层萧瑟的色彩。
朱雀大街上,那飘落的银杏叶,宛如脆弱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然后被马蹄无情地踏碎。
自安禄山于范阳起兵以来,至今已过去八月有余。
这座城市在最初的恐慌之后,竟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
东西两市依旧人声鼎沸,熙熙攘攘,仿佛那席卷河北的血火,与这座城池相隔甚远,宛如隔世。
酒肆里,绸缎商贾轻抿着西域葡萄酒,那醇厚的酒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他的袖中露出半卷《天工邸报》,上面的文字隐约可见。
他轻声呢喃道:“听说圣人在华清池新凿了温泉池子?”
言语间透露出一丝疑惑和担忧。
然而,他的声音很快被周围的喧闹声淹没。
酒肆中的人们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他们依旧谈笑风生,饮酒作乐,仿佛那叛军打到潼关的消息,与他们毫无关系。
邻座老者突然压低声音,仿佛生怕被人听见一般,轻声说道:“嘘!昨日永宁坊有个胡商多喝了几杯,竟然口出狂言,说什么‘安禄山如今是大燕国皇帝’,这可真是大逆不道啊!结果今早就被不良人和金吾卫给拖走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那枯瘦如柴的手指,蘸着酒水,在案几上小心翼翼地勾勒出一道潼关的轮廓。
那线条虽然有些歪歪扭扭,但却能让人一眼看出这是潼关的形状。
“鲜于大帅可是守着天险呢!”老者继续说道,“也不知道今年圣人会不会开办中秋圣宴。毕竟现在安禄山造反,局势不太稳定。”
安禄山举兵造反之初,长安城确实如惊弓之鸟般紧张,但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和喧嚣。
长安城中的许多人,似乎已经对这场叛乱习以为常,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盼望着中秋节的到来。
此刻,在大明宫东北角的梨园里,二十名乐工正全神贯注地排练着新修改的《霓裳羽衣曲》。
他们的演奏技艺娴熟,配合默契,仿佛完全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对外界的纷扰毫不关心。
在华美的宫殿中,杨贵妃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斜倚在沉香木榻上,身姿婀娜,娇艳欲滴。
她的指尖随着鼓点的节奏,如蜻蜓点水般轻叩,每一次的触碰都像是在弹奏一曲优美的乐章。
然而,就在这美妙的时刻,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断裂声,琵琶弦断了。
乐师们惊恐万分,脸色如那受惊的小鹿一般,瞬间变得惨白。
杨贵妃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些不满。
但她并没有过多地责备乐师们,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罢了。”
她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慵懒和莫名的担忧。
她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师们退下。
那如石榴花般艳丽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地扫过青玉阶,仿佛在诉说着她的心烦意乱。
杨贵妃默默地凝视着廊外渐沉的暮色,那如火焰般的晚霞,映照在她那如秋水般的丹凤眼里,仿佛是她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
然而,这希望却如此渺茫,如同那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晚霞一般。
三日前,前线传来的消息犹如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
安禄山竟然派史思明带领四万禁军去攻打自家的宝贝外甥,这让她这几日都极为担忧和烦闷。
……
……
在杨贵妃所在宫殿旁边的宫院中,有两名入宫不久的小宫女,她们就像那初绽的花蕾一般,娇嫩而羞涩。
这两个小姑娘还未曾参加过那盛大的中秋盛宴,对于这场盛宴的一切,她们都只是从老宫女们绘声绘色的描述中得知。
老宫女们告诉她们,到了中秋之夜,宫廷中将会张灯结彩,一片热闹景象。
不仅有各种精美的食物和华丽的歌舞表演,还有不菲的赏赐等待着众人。
这些描述让两个小宫女的心中犹如被春风吹拂的湖面一般,泛起了层层涟漪,充满了期待和憧憬。
然而,与这宫廷中的欢乐氛围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场如狂风般席卷河北、中原等地的叛乱。
叛军已然杀至潼关,形势十分危急。
但在这两个小宫女的眼中,这场叛乱似乎只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与她们的生活相距甚远,只配在闲暇时聊上几句而已。
“我听闻,那胡猪的叛乱若是再不平定,圣人都难以如往年那般举办盛大的中秋盛宴,更不会大肆赏钱了。”其中一个小宫女低声呢喃道,她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担忧。
另一个小宫女则显得有些不以为然,她一边往嘴里塞着蜜饯,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管他呢,反正我们只是小宫女,就算没有赏赐,日子也还是一样过。”
这两个刚入宫的小宫女,就像两只受惊的小鹿,躲在朱漆廊柱后面,小心翼翼地谈论着这些事情。
梳着双髻的那个小宫女,嘴里不停地咀嚼着蜜饯,仿佛那是世间最美味的食物,能够让她暂时忘却一切烦恼。
“我家已经落魄多年了啊,兄长一直都指望着我能够得到赏赐的钱财,然后寄回家里去,好让家里添置一些田地,再开几家店铺,这样我们家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我家的情况也是一样的啊,全家人都盼着我能多给家里送些银子回去呢。我父亲和母亲一直在盘算着,想要在那天工之城买下一间商铺。那可是个好地方啊,越来越繁华了,地价更是月月飙升。可就差这关键的一笔银子了,真是让人发愁啊!”
“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那些叛军给灭掉啊,还有那头该千刀万剐的胡猪,真是太可恶了!”
“可不是嘛,胡猪确实该死!我听说去年那家伙还妄图拜咱家贵妃为干娘呢,真是让人毛骨悚然啊!”
“我看啊,要想剿灭叛军、亲手杀掉那头胡猪,靠什么潼关的鲜于仲通也好,杨相也罢,甚至是满朝的文武百官,那都是靠不住的。只有咱家贵妃的宝贝外甥、立节郡王、天下第一俊俏公子裴郎,才能担当得起这个大任啊!”
“可是我进宫前,听外面都在传裴郎是圣人与虢国夫人的私生子……呜呜……”小宫女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掐住了喉咙一样,戛然而止。
她的同伴,那个圆脸的小宫女,迅速伸出手捂住了她的嘴巴,仿佛生怕她再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来。
这小宫女被捂住嘴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左顾右盼,似乎在确认周围有没有其他人听到她们的对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确定周围确实没有别人,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压低声音对同伴说:“你个不要命的死丫头,这些话岂能乱说!要是被人听见了,咱们俩可都活不成了!”
“哎呀!你我是同乡,我才敢跟你讲的嘛……”被捂住嘴巴的小宫女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虽然心中有些懊悔自己刚才口不择言,说了犯忌的话语,但还是忍不住想要继续跟同伴分享这个秘密。
“阿沅你瞧!”圆脸宫女突然兴奋地扯了扯同伴的袖子,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是八百里加急的驿骑!我兄长在兵部当差,他说这种红旗报捷的信使,上次来还是裴帅攻下叛军后方九郡的时候呢……”
一名年长的尚宫如同幽灵一般,毫无征兆地从两名小宫女的身后冒了出来。
她的出现如此突兀,以至于两名小宫女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靠近。
尚宫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小宫女们的耳边炸响,声色俱厉地呵斥道:“作死的小蹄子!竟敢在这里议论军国大事,你们难道不知道这是大不敬之罪吗?小心你们的皮肉!”
这突如其来的斥责让两个小丫头惊恐万分,她们被吓得屁滚尿流,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慌忙跪伏在地,头也不敢抬一下,生怕触怒了这位威严的尚宫。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彻整个宫廷。
那驿骑如同一道闪电,疾驰而过,速度之快犹如离弦之箭,直奔兴庆宫的方向而去。
马蹄在青石板上猛烈地敲击着,溅起一串串火星,仿佛夜空中璀璨的流星划过天际。
老尚宫耍过威风之后,似乎对这驿骑的出现毫不在意,她如同一阵风一般,迅速地转身离去,留下两名小宫女仍然心有余悸地跪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两名小宫女才稍稍回过神来。
她们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恐惧和疑惑。
“刚我看见张尚宫脚步匆匆的跑进贵妃殿里面了,看她那样子,好像有什么急事,而且看其神色表情,应该是好事。”其中一个小宫女轻声说道。
“说不定和刚才那八百里加急军情有关呢!”另一个小宫女附和道,“我听说最近边境不太安宁,可能是有什么重要的消息传来了。”
两位小宫女一边说着,一边偷眼瞥去,只见杨贵妃身边最信任的女官张云容正风风火火地从远处走来。
她的步伐急促而有力,仿佛有什么紧急的事情等待着她去处理。
张云容很快就走到了近前,拐过了长廊,径直走进了宫殿。
两名小宫女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心中的好奇愈发强烈起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