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中州大陆的强盛...”澹明目光悠远，似有缅怀：“单论疆域，便是你们地球的三百万倍有余，嗯...小两个太阳，或许还要大一些。”
“大陆中央的天渊祖脉绵延千百万里，洞天福地星罗棋布，最寻常的外门弟子修炼的洞府，放在地球这里都是钟灵毓秀的宝地。”
“凡人寿数轻易过百？那不过是基础，真正的大能修士闭关一次，世上就已沧海桑田，以前上学时，书上曾记载玄天宗祖师与魔尊在九霄之上的一场论道，下界竟已过去八百寒暑。”
“而修仙门派多如繁星，修行者更是如银河砂砾，多不胜数，不说别的，就是我刚刚跟你提到的问道宗，我的宗门，每年前来求道的就有过百万，而能入外门的，不过二三。”
“但这些外门弟子的修为足以与普通御直媲美。”
“寻常内门弟子筑基后，随手一道剑气便能削平山峰，各派长老论道时，常以‘移山填海’为彩头，是真的把那些岛屿当棋子摆弄。”
“当然啦，这些都有给当地天宫衙门报备过，说是斗法论道，其实是义务劳动，但照直说有损各位长老的威严，一般都说是论道。”澹明连忙声明：“我每次都报备，批准之后我才搞的。”
“可没有违反天宫法规。”
“而且每年天宫组织的【植树造林】活动，我都代表宗门主动参加，五好青年。”
老御直忍不住莞尔。
“至于物产...说遍地灵药都算谦虚。”回到正题，他轻笑一声：“东海鲛人织就的云雾绡，千年才得一匹，北荒深处生长的朱颜果，食之可驻颜千载，这些在当年的拍卖会上，不过是寻常货色。”
“最鼎盛时，中州一日诞生的灵药，足够地球所有修行者用上百年，随意一场雷劫降下的灵雨，就能让荒山化作福地。”
“东海深处的‘玄冥真水’，一滴可让地球所有水系化作灵泉。”
“北境火山产的‘炎阳晶髓’，指甲盖大小就能供你们一座城市用电千年。”
“最寻常的灵米，凡人食之可无病无灾活到两百岁，各派喂灵兽用的‘青玉膏’，放在你们这里能让癌症患者瞬间痊愈。”
“就是各派外门弟子下山游历，随手赏给乞丐的‘培元丹’，在你们这儿足以引发抢夺大战。”
正当老御直心里暗感中州大陆的繁盛之时，澹明却话锋一转：“可正是这般取之不尽的繁华，让所有人都昏了头，从未有人会想过中州大陆会有灵气枯竭的一日，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发展？根本没有的概念。”
“凡人或许会琢磨怎么造更好的车马、更快的船，但对修行者来说，天地法则早已恒定，大道至简，何须改变？”
“传送阵可一瞬千里，纵是中州浩瀚，也不过数日可横渡。”
“炼丹炼器之术，自上古传承至今，早已臻至完美，改无可改。”
“至于修行功法，百万年前的中州始祖所创的《太虚经》，至今仍是至高典籍，无人能超越。”
“按老顽固的想法就是，普通人追求‘进步’，是因为世界充满缺陷，如资源有限、寿命短暂、力量渺小。”
“可中州不同。”
“灵脉无尽，天材地宝取之不竭，修士寿元漫长，凡人亦能活过二百春秋。”
“既然一切早已足够，为何还要变？”
“后来灵气开始衰退，各派想的也是如何多占几处灵脉，而不是共渡难关，毕竟在所有人认知里，中州的底蕴...怎么可能会耗尽，或许只是月有阴晴圆缺罢了。”
说到这，澹明忍不住叹了口气：“直到一切都来不及。”
“君以此始，必以此终。”
“当大能们发现中州大陆确实正在衰落且没有了回旋的余地时，才会回过神来想着补救。”
“可惜，天道有恒，盛衰....不可逆。”
“加上隔绝天地的阵法影响，而修士凡人又挥霍无度，灵气循环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讲到这，澹明不禁摇了摇头。
“我猜....那些大能不会轻易放弃吧。”老御直轻声道。
“那是自然。”澹明笑了笑，望向老御直：“说一千道一万，不如鞭子打身上。”
“灵气削弱，最先遭殃的就是那些极度依赖灵气维持的大能。”
“境界不稳，甚至下跌。”
“下跌？”老御直有些好奇：“虽然地球也是同样境遇，但却没见过已经提升的境界灵者还会倒退。”
“注意字眼喔，‘极度依赖’。”澹明说道：“不过与其说下跌，倒不如说回归本源。”
“把仙阶当成一门考试，出了一份满分一百五十的问卷，另外还有二十分附加题，总分一百七，但一百五十分是分界线，过了就是仙阶。”
“我能上一百七十分，甚至一百七只是试卷的极限而不是我的极限，那即便你减掉了二十分附加题，我依旧是满分，所以我的境界不会掉落。”
“可有些同学拼尽全力也只能上一百五十，还是因为多了那二十分的附加题缘故，一旦减掉....”
“嗯，那二十分相当于灵气加成，这样解释可以不。”
“原来如此。”老御直点了点头。
“回到方才的话题，他们想过许多办法，比如看看有没有发现什么新的能源可以代替灵气，又或者找个洞府自我封印，甚至想着挖穿地脉，强行抽取大陆核心的【祖灵源气】。”
“但毫无意外都失败了。”
“后来，那些天宫和六族高层对于中州大陆目前情况产生了分歧。”
“以渊君为主的一派，既然灵气枯竭已成定局，与其垂死挣扎，不如趁大能们尚有余力，为天下苍生谋一条生路。”
“他们主张放弃高阶修士的特权，重新划分势力，建立新的秩序，让中州大陆即便在末法时代，也能平稳过渡，至少凡人、低阶修行者还能延续文明。”
“而另一派...”
澹明摇摇头：“那些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宿老、仙尊，又怎会甘心？”
“不甘心万年修为就此沦丧，不甘心沦为凡人，更不愿意看着自己的宗门、大派、世家崩塌。”
“所以，打着为存续中州大陆的旗号，他们提出血祭兆万生灵，从根源上减少人口，减少灵气损耗。”
“真是讽刺，平日里耗费灵气资源天材地宝最多的是他们，尘民不过是从他们的冷饭残羹里面求活，结果临了，竟是要先拿那些普通尘民开刀。”
“可杀一百万人也抵不过一位真君平日所耗，而一个中级宗门的护山大阵日常能耗就是数十万凡人百年用量。”
“屠杀这些尘民就真的能救世么？”
“若是真为中州大陆着想，要死的也应该是他们这些大能，毕竟一鲸落万物生。”
“一方主张让出资源，让中下层修行者和凡人有机会适应末法时代。”
“一方面自诩护佑中州大陆多年，茫茫众生都是在他们的庇护下得以苟活，到了这个时候就应该为中州大陆存续做出一点应有之义。”
“矛盾愈发尖锐。”
“争论永无止境。”
“谁也说服不了谁。”
“而末日即将到来。”
“战争就这样爆发。”
澹明转过身望向老御直，淡声道：“渊君最好的朋友，也是天宫名义上的掌控者率先发难。”
“而六族中的其他高层也纷纷跟随。”
“在又一次不欢而散的会议后。”
“渊君和那一群与渊君相同观点的大能被集体下了毒。”
“除却渊君，其余人当场死亡，连抵抗都来不及。”
“接着重伤的渊君被囚禁，天宫和六族高层开始大清洗。”
“不过半年，昔日维持中州大陆秩序的六族便换了模样。”
“掌控中州大陆最强大武力的集团开始对天下尘民和低阶修行者进行了大规模屠戮。”
“也是那个时候，一个小宗门的小人物再也没办法看着天下动荡，于是，就联同数百好友揭竿而起，妄图逆天改命，不过....也没成功。”
“那便是你。”老御直恍然。
澹明浅叹了口气，有些萧索：“后来，我就到了这。”
“可他们也没成功不是么？”老御直说道。
澹明神情复杂：“这些所谓的大能对天下尘民的屠杀非但没有延缓灵气衰竭，反而加剧，究其原因为何，我不清楚，或许是因为在天道眼里，这些大能和那些被他们弃如豚狗的尘民，也许并无分别。”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便是如此。”
“因此，反倒遭致反噬。”
“再后来，按我小师妹的说法，中州大陆最后就在一声大爆炸中，四分五裂。”
“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最终，什么也没保下来。”
“大概，就是这样。”澹明笑了笑。
听完中州大陆的整个落幕，饶是老御直也忍不住一声叹息。
“所以你们很幸运，你们有一群很好的先人和百姓。”澹明道：“在灵气衰弱之时，迅速调整，找出了另一条路，反倒是救了你们一命。”
“至少现在的天道意志还存在，灵者也还在，而在上古年间可以被随意杀戮的人族如今也有了一战之力。”
“你们的核弹甚至能单杀一个仙阶，前提是没有任何神装灵饰在身的非体修仙阶正好在爆心范围。”
“比如那个时候的我也不敢脱掉灵器神装用脸接你们核弹。”
“毕竟我是个柔弱的剑仙。”
“那一串数据跟简直跟神器一样。”回想书上看到的数据，澹明忍不住咋舌：“最强大的氢弹爆炸后，1毫秒内核心温度高达上亿高温，比太阳核心都高，足以将一切物质转化为等离子体。”
“幸亏也只有1毫秒能保持这么高温，而且距离爆心每增加一米，温度就下降数百万度，限制条件太多，要是你们能把核心温度坚持到十秒或者一分钟，还能微型化单兵装备化的话，距离之间温度不要陡峭式下降，人族真可以登天了。”
“…听着好像很厉害，可实战起来怕是一个仙阶就能毁掉地球。”老御直摇摇头：“仙阶是活的，核弹却是死的，要真打起来，人族怕是被核弹清光了，仙阶也毫发无损。”
“理论足够就行了，再说不是有你么，你应该能扛核弹吧。”澹明嘿嘿一笑。
老御直微笑，却也不回答。
“不过嘛，地球好是好，就是国家多了点。”澹明深沉不过一分钟，又啧啧道：“一个小小的星球竟然有两百多个国家和地区。”
“是啊，都怪当年始皇帝没有世界地图。”老御直也深以为然：“外语好难学。”
澹明眉头一挑：“老御直居然还会开玩笑。”
“虽然我年龄大，但我保养得好。”老御直眼里掠过一丝顽色：“偶尔出去，还是会有一两个小丫头找我拿微信。”
“厉害！”澹明竖起了大拇指。
“谢谢你愿意分享中州大陆的过往。”敛去笑容，老御直正色道：“这里面的信息对我们很重要。”
“我以诚心待君，望君以待我嘛。”澹明笑道：“还有什么需要问的地方都可以问，知无不言。”
“还真有。”老御直倒是不客气：“以中州大陆大能修士的能耐，除了那种极端的手法，你们不能再寻到一个新的星球么，普通人可能出不去，但高阶修士应该不难。”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肥宅。” 澹明摇摇头：“找不到。”
老御直眉头微皱，显然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
“中州大陆太庞大了，庞大到它就像一座孤岛。” 澹明轻声道：“它的存在本身就会吞噬周围的混沌元气，以至于在它附近，根本不可能诞生第二个能承载生灵的世界。”
“你说的这个，渊君也曾经尝试过。” 他顿了顿：“他是中州大陆最强的修士之一，能轻易破碎虚空，横跨星海，但即便如此，他穷尽一生，也找不到一个能落脚的地方。”
“最近的宜居星球，按我们的测算，哪怕是最顶尖的大能，耗尽寿元飞遁百万年，也到不了边缘。”
“所以，不是不想走，而是根本走不了。” 澹明耸耸肩：“中州大陆给了我们最好的资源、最强的力量，却也把我们彻底困死在了上面。”
“等到灵气枯竭，一切崩塌的时候，所有人才终于明白，是自己亲手把自己关进了牢笼。”
沉默，寂静，萦绕着小院子。
半晌，老御直长长出了口气：“真是波澜壮阔。”
说完，又望向澹明，认真道：“多谢你的坦诚。”
“因为是朋友。”
老御直点点头，道：“那作为好友的交谈，我也应该跟你说一下关于我的故了。”
“倒也不一定要讲，毕竟我才是外来人。”澹明呵呵一笑：“本地人有优待。”
“也不能这么说，这本书你才是主角。”
“妈耶，你也会打破次元壁？！”
某剑仙震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