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月里，李大牛被官兵押解着，走遍了雁城周边的村落。
他蓬头垢面，颈上套着木枷，背后插着一块刺目的朱漆木牌，上书：【杀妻凶犯 李大牛】。
每至一村，便有嗓门洪亮的差役敲锣吆喝，引来村民围观。
衙差指着李大牛，高声道：“诸位父老乡亲！这厮是火神村的李大牛，他虐打贤妻二十五年，其妻刘氏依《景律》休夫，他竟丧心病狂杀人抛尸！如今判了秋后问斩，正是天理昭昭！咎由自取！”
说着，他拿出鞭子抽打在李大牛的后背上，李大牛疼的浑身颤抖，发出痛苦的哀嚎。
“陛下明令准许，只要丈夫虐打妻子，烂赌成性，就准许妻子休夫！谁若敢阻拦，这就是下场！若爷们儿觉得被妇人休弃丢了面子，那就在家里头好好对待自己婆娘！都是爹生娘养的，嫁到你们家，操劳家庭，孕育子女，已是万分艰辛，还要被你虐打，这就是猪狗不如！国师说，这种人要下十八层地狱，就算转世，也是投畜生道！”
“大家都给我听清楚了，若是有人阻挠妇人休夫的，他就是前车之鉴！要想不被自己媳妇休，就不能虐打妻子，还有些婆婆，看新媳妇进门就想磋磨的，我劝你趁早歇了这个心思！”
“上个月，东州有个婆婆联合儿子虐打儿媳妇的，害得人差点丢了命！现在这俩都在大牢里蹲着呢！再过两日，就要送去矿场里挖矿！你们也知道，矿洞塌方是常事，保不齐哪日就被石头压死！死了便扔乱葬岗喂野狗，连个烧纸的都没有！”
“你们要是不怕死，想去挖矿的，就只管打媳妇，往死里打！正好莲城山郊开了个新铜矿，那里缺人！到时候把你们都送去！”
不得不说，这番宣讲，是很有用的。
拉去挖矿？
送去挖矿的都是犯人，带着脚镣不说，干活慢一点都要被抽鞭子，生病了没人看病，死了没人埋，那地方熬不过半年是常态，不是被石头砸死的，就是熬不住病死的。
更何况现场李大牛的惨状，震慑了许多打媳妇的汉子，以及磋磨儿媳的婆婆。
也是自从这日起，湘州的妇人们日子都好过起来，至少，没有再挨打了。
......
永熙九年。
这年年末，白雀将家人全都叫回了富强村。
几辆马车出现在进村的小路上，扎着丸子头的小丫从马车里探出头来。
“姨姨！外面下雪啦！”
“嗯嗯，下雪啦！一会我带你去堆雪人好不好呀？”熊小美撩开车帘，往外看。
“好呀好呀！”
湘州很少下雪，除了那一年雪灾外，平常冬日里，最多也就下一场薄雪。
小丫自从出生后，从没见到这么大的雪。
不过这一次，百姓不会再同十年前那场雪灾一样忍饥挨饿，如今，大家的地窖里都有足够过冬的粮食，柴房里也堆满了柴火，身上穿着厚实的衣裳。
冷不着，饿不着。
就算下再大的雪，也是不怕的。
“熊姨姨，你看，那是不是黄姨姨啊？”
她眼睛尖，一下就看到了路口的黄淑娘。
“是，是你黄姨姨。”
熊小美也好久没有见到黄淑娘了。
它如今专注在带娃上，前年，余芙儿生了双胎，一儿一女，它便趁小丫去学堂的时间，跑去带那两个娃。
肉嘟嘟的，软绵绵的，手感真的太好了。
白小强和余芙儿也非常欢迎，他俩是知道熊小美真身是熊猫的，也知道熊小美是真的爱孩子，宠孩子，和那些拿着银子办事的奶娘不一样。
所以他们万分欢迎熊小美来帮忙。
“黄姨姨！”
一下马车，小丫就朝黄淑娘跑去。
八岁的小姑娘，正在换牙，一说话就漏风。
很快，其他家人也从马车上下来。
白大强，王桂花，白小强，余芙儿，还有刚刚两岁的白钧硕和白叙棠。
几年过去，白家人的气质也变了。
原本憨厚朴实的白大强，现在的气质沉稳儒雅，既有衣装的原因，也是平日里和其他商人打交道的结果。不过也只有亲近的家人知道，白大强骨子里还是没变，还是话少，还是老实，他在钱庄里的作用，嗯，就是个充门面的吉祥物。
但王桂花则彻底变样了，之前瑟缩贫穷的村妇，变成了精明能干的贵妇，绕是那头上戴的，身上穿的，足以见她已经彻底的融入到贵妇圈里去了。
白鹤卿（二狗）现在已经是翩翩少年郎，他正是抽条长身体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文质彬彬。
白小强则有些发福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瘦猴似的小子了，现在是白胖白胖的。
余芙儿也圆润了，整个人呈现一种富态的美。
白富贵也老了，之前是花白的头发，现在已经快全白了，不过仍旧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头。
所有人里，唯二没变的，就是黄淑娘和熊小美。
它俩十年前是怎样，现在还是怎样。
大年三十这日。
窗外簌簌地下着雪，堂屋里烧着炭盆，八仙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有炖得酥烂的肘子、色泽诱人的红烧鱼，金灿灿的八宝鸡......还有几瓶鹤年贡酒，酒香混着菜香，令人只想一醉方休。
白昭宁八岁了，小嘴很甜，一口气说了很多吉祥话，白钧硕和白叙棠才两岁，话都说不明白，只会说些简单的单词，嚷嚷着：“爷爷，开心，爷爷，长寿。”
白富贵高兴得找不着北。
吃饭空隙，白小强问白雀：“今年怎么把我们叫回富强村过年来了？”
自从定居州府后，过年都是在州府五进宅子里过的，今年怎么在这儿过了，他来之前就想问了，但是一直没寻到机会。
白富贵正好坐在旁边，听到这问话，拍了下桌子：“咋，现在你赚了俩铜钱了，连祖宅都不回了？忘本了你这是？”
白小强讪笑：“我哪里敢呢，就是好奇，想问问。”
白雀也不说为什么，只笑笑：“大家好久没回富强村了，该回来见一见了。”
今天是大年三十，这事还是等到年后再宣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