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后来是怎么发现不是厉鬼的?”
“自然是他来找我了,我瞧他样子便知他不是厉鬼,而是僵尸。”岳镇山剧烈咳嗽起来,肺部像是破旧的风向,呼哧带喘的:“那日他想杀我的,可他刚碰到我,就像被雷劈一样,半个身子都烧起来了。”
白雀忽然间想到什么,忙问:“你是五月五日午时所生?”
“我一个在街乞讨的乞儿如何知道自己的生辰,但我猜应该是的吧,要不他怎会怕我?”
“想来也是好笑,他慢慢地,一点点的杀掉那次事件中的所有人,后来剩下的人害怕了,开了路引跑到别的县去,却一个都没逃掉,他把我留到最后,是想让我每日都活在恐惧中的。”
“可他自己都没想到,我竟然是五月五午时所生,是僵尸最害怕的纯阳之体。”
“他是十年前来找的你?”
“对,袭击我失败后,就再没见过他。”岳镇山面色青灰:“你说的没错,我是个白眼狼,我没有良心。现在想来,我这辈子汲汲营营是为的什么,功名,是抢来的,夫人,是红杏出墙的,孩子,不是自己的,拼死拼活干了半辈子竟全是为那帮私盐贩子做嫁衣。没意思,真是太没意思了。”
他边说边摇头,像是十分后悔当年的所作所为。
可只有白雀知道,他这种人,永远不会后悔:“可你就算是觉得没有意思,时光倒转,让你选择,你还是会杀掉小少爷,还是会成为岳家养子,还是会夺取陈守城的功名,你不是后悔做错了,你只是后悔做事没有更周密,后悔没有早点察觉夫人红杏出墙,后悔自己精心养大了别人的野种。”
岳镇山抬起头,老眼仔细打量着白雀,忽而爆发出一阵自嘲的大笑,仿佛在说,临了临了,还有人能看透我。
白雀给欧阳培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可以继续审,关于其他的事,他应该不会再藏着掖着,会交待了。
从县衙牢房出来后。
白雀的心情是说不出的沉重。
她其实在进去之前就有所猜测,事实和她猜测的也大差不差。
但当她真正了解到当年案件的细节时,还是觉得压抑,一个有着光明前程的读书人就这么被毁掉了,还是被他最信任的人,以他最不耻的方式毁掉了。
若岳家小少爷没有捡回那个乞儿...
若当年陈守城答应刘三刀的提议...
若陈守城不去找端木对峙...
可惜没有如果。
所有人都做了他们的选择。
他们也要承受选择带来的结果。
她只想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而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找到陈守城。
一个人品高洁,端方雅正的君子,为何会成为僵尸?是谁帮他成为的僵尸?
他现在又躲在哪里?
可让白雀万万没想到的是,问完话的这天晚上,岳镇山就死了。
早上欧阳培风亲自来敲门,告诉她这个消息的,白雀刚睡醒,就听到了这个噩耗。
昭月反应最为激烈,昨日审讯时,她也跟着去了,对岳镇山这狗官恨的牙痒痒,恨不得把他抽经扒皮,结果不到一个晚上,人就没了?
“怎么死的?”
“死得...有点惨。”
欧阳培风大概说了下现场情况。
岳镇山是在今早被发现死了的。
和前二十四人一样,他身上无血,口里也被塞了东西。
唯一不一样的是:尸体有伤!
岳镇山的头顶被东西凿开了个口子,白花花的脑子被挖出来,塞在了嘴里。
光是听这个描述就想呕。
但转念一想,也能明白陈守城的意思。
之前每一个陷害他的人,不管是主犯还是从犯,他都没放过,因为什么东西陷害的他,嘴巴里就会被塞满什么东西。
刘三刀因为私盐生意,所以嘴巴里塞满了盐粒;绣娘因为缝制小抄,嘴巴里塞满了针;陈泥手制作夹带小抄的杯子,所以嘴巴里塞满了炉灰;雅集掌柜因为被钱收买做了伪证,嘴巴里塞满了铜钱。
而岳镇山,嘴巴里塞的是自己的脑子。
估计陈守城觉得他是一切主意的策划者,是整个行动的获利者,所以把他的脑子挖了出来。
白雀觉得奇怪:“之前他害怕岳镇山的命格,没有动手,怎么在昨日动手了?真是奇怪。对了,按道理来说,应该会有动静的,衙差们没听到吗?”
欧阳培风摇头:“没发现有明显异样。”
白雀穿好衣服,要去现场看一看,这应该是这起系列杀人案的最后一个死者,也是唯一一个能看到现场的死者。
昭月也顾不上害怕僵尸了,急急跟上,这么百年难得一遇的连环杀人案,她要走在吃瓜第一线。
岳镇山住的是单间牢房,为了防止他自杀,里面甚至连尖锐物品和绳索都没有。
尸体被放在地上。
好些个衙差实在没忍住,跑到一边去呕吐。
白雀在牢房里寻摸了一圈,确定他的魂魄也没有了。
三无之相,有两无了。
“人没了,你手头的那些案件能了吗?”白雀问欧阳培风。
欧阳培风摆摆手:“人在有人在的了法儿,人没按人没的路走。你不用担心我这边堆积的案子,只是这三十五年前的科考旧案,还是要由你来主持大局。”
这件事,还真的得由她来。
她屏退所有人,然后召了两只牢狱里的老鬼前来问话。
这两老鬼她昨天就看到了,一直畏畏缩缩跟在后头,仿佛想诉说自己的冤情。
老鬼是一男一女,年纪大概四十左右,穿着破烂,听到白雀召唤自己,忙不迭地走到近前。
“昨晚的事,你们都看到了吗?”
俩鬼对视一眼:“看到了。”
“很好,你们告诉我具体详情,我让新县令替你们翻案,如何?”
“好好!”
俩鬼激动得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才起身回话:“昨个半夜,我们听见这边有悉悉索索的动静,就跑来看,结果就看到一个人,应该不叫人了,它的脸像是被风干的腊肉,紧绷在骨头上,两颊凹陷,嘴唇萎缩,牙齿参差不齐,看着吓人得紧。”
“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