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的闹钟还没来得及哼唧,厨房的抽油烟机已经先一步低低转了起来。初秋的风带着点凉意从半开的窗户溜进来,却被锅里煎蛋的香气稳稳接住,揉成一团暖融融的气息,漫进屋子的每个角落。
季洁系着那条洗得发白的米白色围裙,站在灶台前,手腕轻转,锅铲就温柔地推着锅里的溏心蛋。蛋白边缘已经煎得微微发焦,泛着诱人的金黄色,蛋黄却还保持着半流心的状态,眼看就要恰到好处。她眼角的余光越过厨房门,瞥见杨震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从卧室走出来——黑色的短发睡得支棱八翘,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小型\"台风\",身上那件深蓝色衬衫的扣子还错了位,第三颗扣在了第五颗的位置,显得有些滑稽。
“先去洗漱,”季洁头也没回,声音里裹着烟火气带来的暖意,“早饭十分钟就好,今天有你念叨了三天的豆腐脑。”
杨震\"嗯\"了一声,喉咙里发出刚睡醒的喑哑鼻音,脚步却没朝着卫生间的方向挪动。他反而像块被磁石吸住的铁,一步步凑到季洁身后,轻轻把下巴搁在她的肩上。隔着薄薄的围裙布料,能感受到他胸膛的温度,还有那点没睡醒的慵懒气息。“闻着就香,”他把脸往她颈窝蹭了蹭,声音含糊却带着真切的满足,“季警官这手艺,不去开个早点铺真是屈才了,保准比街口老王那家火。”
季洁被他蹭得脖子有点痒,忍不住笑着用肘弯往后轻轻撞了下他的腰:“少贫嘴,赶紧的,一会儿去六组晚了,又该被老郑念叨。”她把煎蛋小心地盛进白瓷盘里,油星溅起的细微声响里,透着生活的踏实。转身去端保温桶时,她又随口问:“对了,昨天你说队里那个连环盗窃案有新线索?”
“嗯,大斌子他们熬了半宿,查到嫌疑人可能藏在老城区那片胡同里,”杨震终于舍得直起身,趿着那双蓝色拖鞋往卫生间走,声音隔着门板传出来,还带着点回响,“今天上午打算带几个人去摸摸情况,那片胡同跟迷宫似的,估计得忙到中午才能回队里。”
季洁应了一声,把碗筷摆上餐桌。原木色的餐桌上,白瓷盘里的溏心蛋旁放着一小碟咸菜,保温桶里的豆腐脑冒着热气,氤氲出淡淡的黄豆香。等杨震洗漱完出来,头发已经梳得整整齐齐,衬衫扣子也系对了位置,只是眼角还带着点没褪尽的红血丝。季洁已经坐在餐桌旁,手里剥好了一个茶叶蛋,蛋壳被剥得干干净净,露出深褐色的蛋白,她抬手递过去:“多吃点,老城区胡同多,钻来钻去费体力。”
杨震接过茶叶蛋,咬了一大口,蛋黄的咸香混着茶叶的清苦在嘴里散开,熨帖得很。“还是你想得周到,”他看着季洁小口喝着豆腐脑,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斜斜落在她脸上,把她的睫毛染成了金色,柔和得像幅没干透的水墨画。
季洁抬眼看向他,目光里带着熟悉的关切,“注意安全,那片胡同复杂,别硬来。”
“放心,”杨震笑了笑,嘴角扬起熟悉的弧度,眼底带着笃定的光,“你老公在六组待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让人操心过?”
季洁没接话,只是夹了一筷子咸菜放进他碗里。餐桌上的对话像温水一样平淡,没有轰轰烈烈的誓言,也没有刻意煽情的表达,却藏着彼此都懂的默契。那些没说出口的\"早点回来\",那些习以为常的\"注意身体\",早就在日复一日的相处和并肩作战里,成了比呼吸更自然的事。
七点十分,两人并肩站在玄关换鞋。杨震弯腰系鞋带时,季洁顺手拿起挂在衣架上的他的警服外套,抖了抖上面不存在的灰尘。“今天预报说下午有风,把外套带上。”她把外套递给他,又拿起自己的,利落穿上。
“得嘞,听季警官的。”杨震接过外套搭在臂弯,顺手拎起两人的公文包——黑色的,样式简单,里面装着各自的笔记本和案件资料,沉甸甸的,装着六组的责任。
七点十五分,两人一起走出单元门。初秋的阳光已经升得有些高了,透过稀疏的树叶洒在地上,落下斑驳的光影。风比清晨更凉了些,掀起季洁的衣角,她下意识地拢了拢。杨震把车从车库开出来,停在楼下,摇下车窗:“上来,先送你到单位门口——哦不对,是先送咱俩到六组门口。”
季洁被他逗笑了,走过去拉开车门:“就你贫。”坐进副驾驶座,她习惯性地系好安全带,转头看杨震发动车子。引擎平稳地启动,车子缓缓驶出小区,汇入早高峰的车流。
路上不算太堵,车里放着舒缓的音乐,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对了,昨天我整理卷宗,发现那个盗窃案的受害者里,有个老太太说嫌疑人左手上有块疤,”季洁翻着手机里的备忘录,“你今天去摸排的时候,留意一下这个特征。”
“记着呢,”杨震转动方向盘,避开前方突然变道的电动车,“韩丽也把这点记在案情板上了,到时候让兄弟们都留意。对了,今天上午何燕华那边应该能出死者的详细报告,你到队里了去催一下,看看能不能有新发现。”
“嗯,我知道。”季洁点头,把手机收起来。他们聊的都是工作,是六组的案子,是那些需要彼此配合的细节。在六组,他们是搭档,是战友,更是最了解彼此工作节奏的伙伴。不像别的夫妻,上班时可能聊些家长里短,他们的话题永远绕不开案件、线索、嫌疑人,可这份独特的默契,却让彼此的心靠得更近。
车子拐过街角,离市局越来越近,那栋熟悉的灰色大楼已经出现在视野里。六组的办公室就在三楼东侧,窗户朝东,每天早上都能晒到第一缕阳光,只是大多数时候,他们到得比太阳还早。
“停这儿吧,前面不好掉头。”季洁指着大楼斜对面的停车位说。杨震把车稳稳停好,两人一起下车。公文包的带子在手腕上轻轻晃动,警服的肩章在阳光下闪着光。
走进市局大门时,值班的保安笑着跟他们打招呼:“杨队,季队,早啊。”
“早。”两人异口同声地回应,相视一笑。这种不约而同的默契,在六组的日常里早已是常态。
乘电梯上到三楼,走廊里已经有了脚步声。六组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打印机工作的\"滋滋\"声。推开门,就看到田蕊正趴在桌上整理资料,面前堆着一摞厚厚的卷宗。“杨哥,季姐,你们来啦!”田蕊抬头看到他们,眼睛亮了亮,“我刚把老城区的地图打印出来,标了几个嫌疑人可能出现的区域。”
“干得不错。”杨震走过去,拿起地图铺在桌面上。地图上用红笔圈出了几个密集的胡同区域,旁边还标注着居民密度和监控分布。季洁也凑过来看,手指点在其中一个圈上:“这片胡同去年改造过,有几个监控是新装的,可能拍到点什么,我等下去技术科调一下录像。”
“行,”杨震点头,“我带李少成和王勇去现场摸排,你在队里坐镇,有情况随时联系。”他顿了顿,看向田蕊,“把受害者的笔录再整理一遍,尤其是关于嫌疑人身高、体型的描述,等下给我们带上。”
“好嘞!”田蕊应声,手脚麻利地开始整理。
办公室里渐渐热闹起来,其他队员也陆续到了。有人端着保温杯去打水,有人对着案情板写写画画,有人低声讨论着案子的细节。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每个人的脸上,带着一种忙碌却踏实的气息。
季洁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放下公文包,先去给杨震的杯子里倒了热水——他总是忙起来就忘了喝水。杨震正好从外面进来,看到桌上的水杯,笑了笑,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那我们出发了。”
“嗯,注意安全,保持联系。”季洁抬头看他,目光里的关切和在早餐桌上一样,只是多了几分工作中的严肃。
“放心。”杨震拿起桌上的地图和笔录,对李少成和王勇挥了挥手,“走了。”
三人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里,季洁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打开电脑。屏幕亮起,上面是昨天没看完的卷宗。她端起自己的水杯喝了一口,温热的水流过喉咙,心里踏实得很。
办公室里,打印机还在\"滋滋\"作响,窗外的阳光又升高了些,照在\"重案六组\"的门牌上,反射出淡淡的光。季洁看着屏幕上的案件资料,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起来。她知道,杨震他们正在老城区的胡同里穿梭,而她在这里梳理线索,他们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虽然身处不同的地方,却朝着同一个目标努力。
中午时分,季洁刚从技术科调完监控回来,手机就响了,是杨震打来的。“喂,有发现吗?”她快步走回办公室,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
“嗯,在一个废品回收站附近看到个可疑人员,左手上有块疤,跟受害者描述的对上了,”杨震的声音带着点疲惫,却难掩兴奋,“我们没惊动他,正盯着呢,你们赶紧带支援过来,地址我发你微信上。”
“好,马上到!”季洁挂了电话,立刻起身,“孟佳,叫上何燕华和技术科的人,带好装备,跟我出警!”
“收到!”孟佳立刻应声,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原本松散的节奏一下子变得紧凑。
季洁抓起警服外套往身上套,脚步匆匆地往外走。经过杨震的办公桌时,她看到他早上没喝完的半杯水还放在那里,阳光透过杯壁,在桌面上投下一圈光斑。她心里忽然涌上一股熟悉的感觉——就像无数个并肩作战的日子一样,不管是清晨厨房里的煎蛋香,还是此刻奔赴现场的紧迫感,都是他们在六组的日常,是属于他们的,最踏实也最温暖的时光。
车子驶出市局大门,季洁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手指在手机上快速回复着杨震的消息。阳光正好,落在车身上,反射出耀眼的光。她知道,等把嫌疑人带回六组,他们又会一起坐在办公室里,泡上两杯热茶,对着案情板分析到深夜。而明天清晨六点半,厨房的抽油烟机还会准时响起,煎蛋的香气会再次揉进初秋的风里,那是属于他们的,藏在忙碌与责任里的,最寻常也最动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