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诚早上跟着会婶儿去东单的市场买菜,碰上了阜成门那边儿的一个熟人。
那人跟他说,这两天他们家门口儿老是跪着个老头儿,跪一会儿,哭一会儿,可怜兮兮的。
嘴里就说:你们行行好吧、伸伸手吧、别看着他们去死啊、念念旧情吧……
反正看着就特别可怜。
有人过去问,他就指着付宁家的大门说,想找找这家人,他们实在是活不下去了,然后再问什么都是呜呜哭。
大家猜什么的都有,他就是什么都不说。
最后那熟人问苗诚,你们家是欠他钱吗?要实在是不凑手,看着多少的,还点儿吧,太可怜了。
苗诚气得鼓鼓的,解释半天,人家也是带听不听的,就说老头儿挺可怜。
付宁长叹了一口气,他可怜?我比他可怜多了!
这么个狗皮膏药,是不是这辈子甩不掉了?!
他们这儿说着,桂平提溜着个篮子进来了,今天他们家熬猪油,他媳妇烙了点儿脂渣饼,给几家分分,大家吃个新鲜。
看付宁气得在屋里转圈儿,就多问了一句。
一听这个事儿,他把篮子往桌子上一搁,“这样儿的人,你不出面儿是对的,他就是拿捏准了你不敢要他命。
就是把他揍一顿,但凡是能挪动地方,他还得恶心你去,还得加个更字儿。”
桂平把烙饼给了苗诚,自己掸了掸衣襟,一副高人的样子,“行了,你看我的吧,必定不能让他恶心你到过年!”
苗诚和苗义都好奇极了,换了衣服,戴了帽子,悄悄跟在后头看热闹去了。
桂平拿了付宁家的钥匙,站在胡同口看了两眼。
果然,远远近近的围了不少人,都对着那个跪在付宁家门口的老头儿指指点点。
听着他那含含糊糊的连哭带说,桂平冷冷一笑,用手把脸一抹,一副无辜懵懂的表情就挂上了。
“让让,让让,劳驾,借光!”他装作急急忙忙的样子,从人群里挤出来,刚说拿着钥匙开门,赵青山一个回身儿就抱了他的腿。
“付先生,你救……”
“诶?你谁啊?”
赵青山听见脚步声和钥匙响,以为是付宁回来了,刚想抱着他大腿哭一通儿,一抬头,诶?这人不认识啊?
也是,桂平只去过一次赵家庄,还是二十多年前呢,这多年过去了,人的相貌、气质变了许多,他也没有那么好的记性,就只当是个陌生人。
“你谁啊?跪我们家门口干嘛?”
桂平一张嘴,赵青山更晕了。
他看了看胡同左右的位置,伸手指了指大门,“您家?这家不是姓付吗?”
“姓付的那是我哥,搬走都一年了,你干嘛的?跪这儿干嘛?”
“搬走了?搬哪儿去了?”赵青山一骨碌爬起来,大有桂平能说出个地方来,他就杀过去的意思。
“他搬哪儿,你管的着吗?你到底干什么的?在这儿堵门,说清楚了,说不明白可别怪我找警察!”
“我真的是有事儿找他!您行行好,您告诉我他在哪儿,我谢谢您了!”
赵青山又跪下磕头,桂平往旁边一闪,把这大礼避过去。
“嚯,啥话都不说,就是一个磕,看来这事儿不小啊!我哥欠你钱?欠多少?”
“不是钱的事儿……”
不等他说完,桂平就开始问,“那是他伤了你们家人?不会!他逮个鸡都费劲,没那个本事!”
“他到底欠你什么了?说清楚!别含含糊糊的,名声都让您糟没了,不说就跟我上衙门,咱找个地方说去,这一天天的,干嘛呢?!”
桂平的声音越来越高,引得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我是宣化来的,就是付先生种了好多年地的那个村的。”
桂平一拍巴掌,“是那儿的啊,跟您打听个人。”
他两步站到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赵青山,“你们村里有个财主,我哥在那儿有份儿祖产,一大片荒地,他种了二十年,把荒地变成好地了,临了让人压价强买了,你认得他不?”
赵青山有点儿懵了,强买?没有啊?我要的是市价啊!
他这么一说,桂平声音更大了,“哦,就是你啊?!我哥都快气死了!
你们遭灾的时候,他还送过粮食、送过种子,最后一点儿好儿没落着,还让你坑了,这不,家都不回了,直接走了!
我还说找你们去呢,自己上门儿了!”
看着桂平开始挽袖子,一副要揍他的样子,赵青山连连后退,“我没坑他,他要是还想要那个地,只要他帮了我这个忙儿,我把地还给他!”
“帮忙?你有什么脸让他帮忙?上辈子欠你们的?”
“真的人命关天啊!”赵青山又跪下了,见不着付宁,也进不了院子,他只能在大街上卖惨了。
“我儿子让警察抓了,他……”
冤枉两个字都没说出来,桂平嗷嗷的就叫唤上了。
“你儿子让警察抓了?!你找我哥?我哥是八府巡按还是钦差大臣啊?他一个种地的,你找他有什么用?
你想让他给你儿子顶罪?!
天呐,你怎么能这么干呐?他跟你什么交情啊?”
赵青山半天一句话没说出来,桂平在台阶上站得高,捶胸顿足,一副悲愤的样子指着他。
要论这嘴皮子利落,要说这对付无赖,别说付宁,苗诚和苗义他们俩绑一块儿再乘以三,都赶不上一个李桂平。
围观的人风向立马变了,这看热闹的都是谁弱向着谁。
原来是看着一个老头儿,又哭又嚎的,觉得他可怜。
现在桂平一通儿演,又觉得这家人更惨,种地让人坑,好心没好报,这家伙跟蚂蝗似的,有点儿味儿就凑过来,甩都甩不掉!
看着周围的人指指点点,赵青山还想追问付宁在哪里,被大家一人一句给噎回去了。
看着不会有结果了,他抹了抹脸,一溜烟儿的就跑了。
桂平又给围观的人作揖道歉,说是他们家的事儿,给大伙儿添麻烦了。
他开门进了院子,围观的人也就散了。
当然这事儿足能让大家伙儿一直说到过年了。
桂平从付宁家随便拿了点儿什么,出门也没回家,在街上买了几斤槽子糕,转到了附近胡同里的一户人家。
这家在地面儿上算是有一号,桂平不是巡警,可也当了这么多年警察,这点儿面子也还有。
他就说一件事儿,有个老头儿为难自己,在这附近还请帮帮忙。
怎么帮呢?
桂平从街角把跟踪他的赵青山提溜出来了。
您看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