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
岱山岛，陆天明上午与朝臣小聚，被陈继业打断。
不是李开先和陆太北的事，他们随身的侍卫可以碾杀百人，乱军丛中也很难被围杀。
实在不济，李开先公开身份，江南绝对没有一人敢杀，更不用说陆太北。
张献忠进攻松江府的事，他昨晚就知道了，没多大意思。
徐弘基脑子只要没进水，就会与张献忠合作，黄宗羲、陈子龙、马世奇、堵胤锡等只有声望，没有实力的人甚至排在李自成后面。
军队就是军队，流民就是流民。
没有热兵器，军民区别更大，别以为拿把刀就能嗷嗷。
高迎祥带着流贼跑了八年，面对边军依旧是一堆菜鸡，而边军面对虏兵也是菜鸡。
冷兵器时代，战力根源来自家眷，来自‘光宗耀祖’，不解决士兵的后顾之忧，训练有个屁用，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建立荣誉，立刻就是强军。
这线报上的内容，是成安伯郭祚永、平湖知县陆旷、松江副帅徐同采，代表魏国公、张献忠、苏松常，来与亚国公谈买粮的生意。
没错，他们点名要求见陆天明。
也就是说，张献忠发动之前，三方的使者就出发了。
国公夫人回南京，徐弘基当然知道陆天明在海上，他们的合流速度果然加快了。
集体来见自己，无非是拖延几天，江南马上会完成重组。
陆天明无所谓，徐弘基根本不知道自己如何破局。
没有让朝臣来见，回到后院，让张世菁、徐凤爵盛装，其余夫人也穿绯袍礼服。
三人来到岱山已经下午了，被戴头套带到行营。
头套拿开，陆天明身穿他自己定制的礼服，嘴角一丝笑容，两侧夫人正装端坐。
“拜见亚国公，魏国公感谢您在云盆的留情，天下大势逐渐明朗，江南依旧是江南，大明依旧是大明，江南永远是江南，大明永远是大明，亚国公除了刀子，没有战胜江南人心的办法，是时候合作了，天下依旧是一家。”
陆天明懒洋洋的托腮，“合作什么？”
“当然是粮食买卖，舟山的粮食太贵了，这不是赚银子，是赚百姓的命，是赚百姓的怨，是赚百姓的仇，江南现在都知道，他们饿肚子，是舟山故意为之。”
“呵呵呵…这话很熟悉啊！”
郭祚永躬身道，“世上道理都熟悉，亚国公是上位，是北方人主，人毕竟是人，人有底线。”
“说的好！人的底线是什么？”
“回公爷，我们把人当人！”
“这些话我当年都说过，现在听来格外好笑，想必当年的上位者，也是这么笑我的。”
“不敢，人不会笑人。”
陆天明嘴角忍不住的笑意，“成安伯，是谁教你这么说话？看来诚意伯回到南京了，这家伙不解决国事，盯着我琢磨，有点意思。”
“公爷猜错了，交代说话的是陛下、是首辅周延儒、是阁臣钱谦益、张溥，以及总管王承恩。”
“哦？钱谦益这老不死的还活着呢？江南竟然没有一个人敢杀他，哈哈哈，鄙视你们。”
“这么说，公爷同意合作了？”
陆天明点点头，“是啊，一直在合作啊，陆某从未说过断粮。”
成安伯卡壳了，徐同采躬身道，“陆兄，张献忠向北归朝，黄宗羲、陈子龙、堵胤锡都会死，松江府徐氏、太仓汤氏乃魏国公属下，江南依旧一体。”
“不错，好现象，江南一体，皇帝依旧是皇帝，可喜可贺。”
陆天明不等他们接茬，马上问道，“我听听魏国公需要多少粮食，出什么价？”
成安伯说道，“每石十两，亚国公依旧有的赚，三个月内，我们要五百万石，江南会传遍亚国公的美名。”
“五千万两？果然是大生意，若我不卖，江南百姓都是我的仇人？”
“百姓就是这么朴实。”
陆天明笑笑，对两边的夫人道，“这是家事，你们给个结果。”
徐凤爵立刻道，“父亲说过，泥腿子总以为高门为富不仁，却不反思自己为何穷，人家富有，是因为人家祖宗豪迈，怪别人不如怪自己祖宗，或者自己努力。”
张世菁从手腕摘下玉石手串，铛啷啷放到面前的桌上，“成安伯，你说说，这里面哪颗珠子善良，哪颗珠子血腥，哪颗珠子有怨，哪颗珠子有仇，只要你能分辨出来，本宫白送你五百万石。”
谈判崩了，他们本身也不是为了谈判，陆天明只要见他们，江南就达到了目的，回去怎么说都由他们。
很贱的想法，陆天明不在乎。
房间一时安静，陆天明突然起身，到三人面前转了一圈。
站徐同采面前，“几年前在南京见你，还是个沉默的公子，如今参与世间大事，是什么感觉，有没有同甘苦的滋味？”
“回陆兄，为家门生存，忍辱负重，别无选择。”
“可惜，你永远感受不到与世间荣辱与共的滋味。”
陆天明又站在陆旷面前，“族兄，你老了，忠诚伯陆晖联系你的时候，你甘愿做个士绅，如今怎么委身这些龌龊了？”
“陆…天明啊，陆氏终究出了个大人物，从未荣辱与共，老夫只想乡亲免遭罪，只想陆氏与这世间恩怨相等。”
陆天明盯着他眼睛看了一会，点点头道，“我从来不想拜祖，大概你们认为是我抛弃了陆氏，有怨气？”
“没有，陆氏就是陆氏，百家之一，大家都一样，老夫只是为了乡亲。”
“你的乡亲全是宗亲，我的乡亲是华族。”
“天明有天明的道，老夫来只是为了乡亲，如今就算能带这句话回去，也是个结果。”
陆天明拍拍他的肩膀，淡淡说道，“我会把陆氏全部流放，美洲、欧洲、北海、太和、太炎都要流放，你听不懂没关系，回去告诉他们，这是我对陆氏的爱，只要活着，一个不留。”
陆天明不等他回答，站在成安伯面前，咧嘴一笑，
“成安伯，看到你，看到江南，我突然想到一首词，麻烦你带给陛下。夏日消溶，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而今我谓昆仑：不要这高，不要这多雪。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一截遗西，一截赠北，一截还南国。太平世界，天下同此凉热。”
郭祚永眨眨眼，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陆天明再次咧嘴一笑，“记住了吗？”
他还没回答，陆天明突然一脚猛踹裤裆。
成安伯痛嚎一声，蜷缩在地下。
陆天明毫不客气，对着脑袋又是砰砰两脚，“跑到行营跟我说假话，谁给你的胆子，皇帝下辈子也不知道如何当一个泥腿子。
回去告诉魏国公、诚意伯、灵璧侯，生意的事，别拿道德来谈价，如今攻守易势，我给了他们八年的好日子，现在是他们逆天改命的时候，陆某决定在二月二龙抬头之日进入南京，归治南国，寰宇归一，你们还有一月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