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械武器造成伤害的基本原理,确实是火药爆炸时产生的气体膨胀推动弹丸,飞射而出后杀伤敌人。”
“这是力量的物理规则,但问题在于实用性,眼下我们在游戏中能制作出的火药,性质极其不稳定,根本无法做到精准分装,稍有不慎就会提前引爆。”
“它们本质上更像是粗陋的炸药包,除了用来制造大范围的混乱破坏,并不能作为可靠的发射药。”
“除了仿佛被神明眷顾,独得奥秘的神圣罗马帝国之外,游戏内各方势力,穷尽心力也无法攻破这稳定性难关,就连我们亭内引以为傲的这些武器设计。”
阳雨抬眼看向叶桥,语气凝重地说道:“大乔,你制作的那些枪械,不都也是依赖灵力供能吗?纯粹的化学能驱动,对我们而言,就像是被一道无形的法则牢牢锁住了。”
精锐兵种的培养耗费巨大,使用高效稳定的热武器战斗无疑是每个势力梦寐以求的捷径,但这道技术鸿沟横亘在眼前,冰冷而顽固。
“对!老大,你说到点子上了,关键的核心问题,就在于这该死的火药!”叶桥用力地点头,显然早就深入思考过无数次,挪动了一下身体,厚重的皮靴在粗糙的甲板上摩擦出声响,干脆利落地盘腿坐下,与阳雨形成了面对面的认真讨论姿态。
转身又从皮箱里珍而重之地摸出了一枚黄褐色的纸壳定装弹,在两人之间的甲板上轻轻放下,当着阳雨的面,用指甲小心地撕开纸壳,将里面颗粒粗糙,色泽黝黑的黑火药,小心翼翼地倾倒在一块相对平整的黑檀木甲板上。
用指尖一点点细致地将火药均匀铺开,黑色的颗粒在深色木纹上显得有些模糊,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说道。
“你看,神圣罗马帝国制造使用的黑火药,无论从外貌还是基础材料成分上,其实和我们周朝境内炼金术士与工匠们,日夜捣鼓研究的黑火药,没有任何本质的区别,它们就是同一种东西!”
“但是老大你也知道的,我的职业属性就是玩枪,就连机动特遣小队手里的家伙,也是我一点点磨出来的,可是……”叶桥拍了拍腰间的枪套,原本炫耀的语气话锋一转,透出深深的无奈和沉重说道。
“我们的枪械,其力量核心是基于我的技能,依靠复杂的能量回路导线,吸收环境灵力或者灵石能量,再经过转化装置催化,强行推动特制的实体弹丸或能量束进行射击,威力确实惊人,但那个成本……”叶桥苦笑了一下,用力搓了搓手指说道。
“高得让人肉痛!每一发子弹打出去,都像是在烧钱,这样的武器,注定只能是尖刀小队的专属,根本无法普惠全军。”
“所以,枪械武器的普及化,实用化,一直是我脑子里反复琢磨的头等大事。”叶桥的语速不由自主地加快,眼中重新燃起那种谈及挚爱领域时才有的狂热光芒。
“就算我们受限于材料和法则,暂时无法在这个世界里研发出完全现代化的精密枪械,取代亭内现在普遍列装的手弩和强弓,但是我们完全可以借鉴冷兵器那种粗犷,直接,甚至略显简陋的设计思路!”叶桥一边说,一边激动地用双手在空中快速勾勒比划,仿佛设想的武器蓝图正悬浮在空气里。
“比如我们刀弩手的转轮连弩,完全可以借鉴它精妙的快速装填原理,没必要死磕一比一复刻现代的转轮手枪,可以设计出一种火药驱动的‘转轮’,用远超弓弦的猛烈火药推动力,来弥补我们加工精度和材料强度的不足!”
“哪怕体积做得大一些,笨重一些,只要它能稳定发射威力可观的弹丸,那就是‘转轮榴弹发射器’!威力足够覆盖射程内的目标群!”叶桥的手指猛地一握,像是攥住了想象中的武器。
“还有坚壁手配备的喷射式枪头,瞬间爆发的推进力也能利用,直接换成实心穿甲弹头!甚至是固定尾翼穿甲弹!”
“这些思路一旦实现,我们就能将原先用于驱动弓弩或喷射枪头的大量灵力节约下来,这些宝贵的能量可以用来干什么?完全可以投入到为全部一线士兵大规模更换更先进,更坚固,动力更强的全身式动力装甲中去!”
“老大,这才是真正的技术性革命!是从武器投射系统到士兵防护载具的整体升级!足以让明辉花立甲亭的武装力量,脱胎换骨!”
“嗯,”阳雨一直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轻叩击放在腿上的燧发枪管,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叶桥描绘的蓝图极具诱惑力,充满了力量跃升的远景,也承认自己被这前景所吸引,然而作为所有人的引领者,他必须看到更深层,更致命的问题。
“说得倒是不错,前景听起来也很诱人。”阳雨的声音沉稳依旧,目光却锐利地直视兴奋之情尚未退去的叶桥。
“可是大乔,这其中最关键,最核心的那个问题,你打算如何解决?”阳雨停顿了一下,让问题的重量充分沉淀,“周朝的黑火药不稳定,无法用于可靠发射,这是你我都清楚的事实,难道我们未来所有的武器升级蓝图,其作为心脏的稳定发射药,都要永远依赖从神圣罗马帝国进口吗?”
阳雨的语气陡然加重,带着不容回避的质询,“核心的武器装备力量,若其命脉被其他势力所掌控,哪怕是与我们关系再要好的盟友,这种合作关系也会无法避免地产生倾斜,最终导致战略上的被动和不平衡!受制于人的滋味,尝过一次就够了。”
叶桥是明辉花立甲亭无可替代的技术核心,更是阳雨并肩作战,托付生死的兄弟,因此在探讨这种足以颠覆未来战略格局,关乎整个亭兴衰存亡的根本性武器改革时,阳雨的面色异常严肃,没有丝毫客套,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这宏伟蓝图中,足以致命的阿喀琉斯之踵。
“黑火药的根本问题不在于它自身的不稳定,而在于缺少一种能够约束它、让它发挥出应有威力的方式,或者说……法则。”
叶桥说着,径直掏出他那支线条流畅的杜松子步枪,指节划过深色木质枪托,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接着一枚纸壳弹被他从弹药袋中取出,黄褐色的纸壳在指尖翻转了一下,便精准地滑入弹巢,叶桥并未停歇,又从随身的工具包中拿出一个由多层铜皮卷成的简易消音器,旋紧在枪口前端。
随后稳稳地抬起枪,冰冷的金属准星压低了河滩旁一棵茂盛白柳低垂的枝条,河风吹动着柳叶,发出沙沙声响,与远处微弱的水流声交织。
“咻——!”一声被刻意压抑过的尖锐撕裂声划破了河岸的宁静,消音器极大地削弱了爆鸣,但子弹破空的锐响依旧清晰可闻,只是显得更加短促,纤细。
一缕淡淡的青白色硝烟从消音器尾部逸散出来,瞬间便被河风吹散,铅弹高速旋转着冲出枪口,精准地命中了目标。
白柳一根细长柔软的枝条应声断裂,飘悠悠地跌落进下方的河水中,溅起一小圈涟漪。
整个过程看似平平无奇,然而阳雨脸上的神情却凝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从眼底掠过,目光牢牢锁定在叶桥手中的杜松子步枪上。
光滑的击发装置区域,根本找不到用于点燃火药的燧石火镰,这意味着以往推动子弹飞射的动力源头,并非来自枪械自身携带的能量导线,而是别的力量。
“在系统比对了周朝境内,和神圣罗马帝国使用的子弹火药成分之后,或许是因为我自身职业特性的敏锐洞察,我发现了周朝在火药研发路径上存在的根本性误区。”
“子弹射出的能量来源,并非源于火药燃烧瞬间产生的剧烈气体膨胀,追根溯源,这其实是一种被封装在特定媒介中的法则之力,一种法术,而火药本身,不过是触发和承载这种法则力量的介质罢了。”
叶桥一边解释,一边熟练地拉长枪栓,手腕一翻,将枪膛口朝下,对着木质的甲板轻轻磕了磕。
出乎意料,除了几粒几乎看不见的细微粉尘飘落,枪膛内部异常干净,没有任何燃烧后残留的纸屑碎片或火药残渣,光洁得如同刚擦拭过一般,与他使用自己那套特制子弹射击后的状态别无二致。
“根据当初就职试炼任务透露的背景碎片,以及后来在游戏中接触到的部分古老资料推算,我的职业源头,应该指向比夏虞王朝还要古老得多的时代,华胥之国。”
“那个时代混沌初开,神与人界限模糊,天地间充斥着原始而强大的法则力量。”
“华胥之国没有世俗意义上的君王,但屹立着十三座象征至高知识与力量根源的神秘高塔。我的‘武装机械人’传承,还有随身的这些独特枪械,其核心奥秘皆来自于那里。”
叶桥将保养油均匀地涂抹在通条顶端的软布上,专注地清洁杜松子步枪泛着幽蓝光泽的枪管,低着头,目光随着通条的动作缓缓移动,语气带着一种追忆的笃定,用指腹感受着枪管的温度,继续说道。
“所以,枪械射出子弹的根本原理,并非我们所理解的物理规则,而是对远古神明遗留在高塔中,某种特定法则力量的巧妙运用。”
“然而,这种赋予子弹‘发射’能力的法则力量,并未在《最后一个纪元》所构建的广袤世界中普及流传,它仿佛被某种强大的意志刻意封锁、禁锢在了华胥之国的遗迹深处,就像神明担忧这种力量失控,会化为恐怖的灾祸之源,因而将它严密封印。”
叶桥将保养得锃亮的杜松子步枪,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微微摇晃的甲板上,紧挨着那把缴获的沙俄燧发枪,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按在膝盖上,目光灼灼地看向阳雨,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紧迫感说道。
“但现在,神圣罗马帝国的纸壳弹能够正常激发,这说明在这个遥远的地方,有某位或某些存在,强行撬开了这道古老的封印,将这个被神明视为恶魔的危险法则释放了出来。”
“既然上级让我们自行处理这批缴获的火药战利品,那么其中的火药本身并非关键,关键在于我们必须掌握对方究竟是如何解开这道封印的秘密!如何让子弹重新掌握并运用了这种遗失的‘发射’法则!”
“沙俄主要的火药兵工厂,规模最大的几个,一个在图拉,一个在莫斯科郊外,还有一个在乌拉尔山那边的叶卡捷琳堡,全都深埋在沙俄广袤的内陆腹地。”
“我们这次‘离巢之鹰’的作战计划,行动半径极限也只覆盖到波罗的海的里加湾,况且这次远征,亭内只派出一千五百名精锐,深入敌国核心地带,进行破坏或夺取技术?孤军悬于敌后,风险高得无法估量!若是想独占这门解开封印的关键技术,根本不可能带上其他盟友协同行动。”
“而普鲁士,他们的火药技术是王国崛起的基石,是绝不外泄的最高机密,就算他们肯出售,也只会是成品弹药,核心技术别想染指,而且我敢肯定,任何流出的成品,都会被康部长利用职权第一时间垄断控制,绝不会落到我们手中。”
阳雨无奈地摇了摇头,眼神掠过甲板上两把对比鲜明的步枪,投向远方雾气蒙蒙的河面,回头瞥了一眼船舱方向,透过半开的舱门,隐约能看到几个玩家或坐或靠在阴影里休息,没有人靠近甲板打扰他们的密谈。
不动声色地往叶桥身边挪近了一小步,确保声音不会被风带走,面色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深吸了一口带着河水腥气的凉风,话锋骤然一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更何况,你真以为这个‘发射’的法则是什么好东西吗?还记得当初我坐船前往海门城时遭遇的黑山羊吗?还有蛊惑浴火台叛乱,那个形迹可疑的外国老者?甚至我们在购买车辆时碰到的那个气息诡异的变态。”
“他们都指向同一个源头,外神!这场持续远超七年,仿佛永无止境的战争,其背后也正是这些外神在推波助澜,刻意维持着战火不熄,它们的影子无处不在。”
“我去!都说热武器是人类历史上的潘多拉魔盒,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比喻修辞,而是赤裸裸的陈述句!”
阳雨将这段时间与吴承德共同分析的情报碎片,以及康知芝私下传递的判断,都毫无保留,条理清晰地转述给叶桥,末了语气凝重地再次强调,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更大的混乱,这些信息必须烂在肚子里,绝不能泄露半分。
然而叶桥的思绪还深陷在火药法则的谜团之中,下意识地用拇指用力顶着下嘴唇,无意识地反复撕咬干燥的唇皮,眉头紧锁,眼神失焦地望着甲板缝隙,嘴里发出近乎梦呓般的低喃。
“那……这逻辑也不对啊,普鲁士的腓特烈大帝,他本人意志坚定,思维清晰,决策果断,明显没有受到外神精神操控的迹象,那他们国内的子弹……又是怎么顺利发射的呢?”
“难道是有某种神性的力量,或者说一种强大的祝福,直接笼罩了这片国土,赋予了它豁免于法则封印的特权?如同神赐之地?”
从格鲁琼兹要塞到马尔堡的路途,需要船队沿着蜿蜒的维斯瓦河继续向北航行,最终在一处水网密布,支流纵横的河口三角洲区域转向,进入更为狭长的诺加特河。
甲板上,叶桥仍沉浸在对火药法则的深沉思绪中,直到阳雨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从思虑中唤醒,并示意他返回后方船队坐镇,同时果断地下达了指令,先锋军整个船队激活了涅曼河灵。
河口三角洲地带的水流异常湍急,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泥沙,冲击着河岸与潜伏水下的浅滩,暗藏的淤泥和水草丛生的区域,是船只搁浅的巨大风险。
然而被青色光芒包裹的船只,其提升效果远超众人最初的预估,先锋军的船只排成一条细长的队列,如同一条钢铁与魔法构成的水蛇,在一个需要极高技巧的大舵角转弯处,队列船只在舵手沉稳的操作和河灵力量的牵引下,异常平稳且迅速地切入了狭窄的诺加特河河道。
船底仿佛拥有感知,巧妙规避了河床的起伏与缠绕的水草,行进速度丝毫未减,唯一的困扰是急剧收窄的航道,使得原本就拉长的船队显得更加首尾难顾,紧密地串联在河道中央。
“后面的大部队目前行进到什么位置了?”
得益于涅曼河灵的有力加持,先锋船队比预定时间提前了不少抵达马尔堡郊外。
根据之前布洛克多夫带着几分“善意”的提醒,此刻夕阳橙红色的余晖还眷恋地涂抹着天际,将云层染成金红,诡异的血月尚未升起,夜幕尚未完全笼罩。
明辉花立甲亭的船队谨慎停泊在远离码头的河面上,没有贸然靠近城镇,阳雨站在船头,举起单筒望远镜,遥望远处的马尔堡。
镜头中,城镇中心那座标志性的哥特式城堡,高耸的尖顶清晰可见,城内居民区的屋顶间,几缕灰白色的炊烟袅袅升起,随风飘散。
整个城镇透着一股日常生活的喧闹与安宁,全然未见托伦那种惨状,阳雨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转过身,声音清晰地询问向李鲲鹏。
“德叔刚刚通过花翳珀联系过,后续的大部队才刚刚完成所有船只的涅曼河灵激发仪式,正准备在入夜后通过格鲁琼兹要塞的防区,要想在一夜之间追上我们,在马尔堡外与我们汇合,这难度太大了,所以指示我们不必等候,按计划继续前进探路即可。”
李鲲鹏一直留意着通讯,听到阳雨问话,立刻攥着花翳珀,几步小跑来到阳雨身边,微微喘了口气,平稳地说道。
远征的路途,正按照既定的蓝图一步步推进,船上的每个人心中都交织着难以言喻的紧张,还有对未知的兴奋。
马尔堡是通往埃尔宾的关键节点,而埃尔宾之后,便是此行的最终目标,东普鲁士,想到目标越来越近,李鲲鹏的语调中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明白了,传我的命令,所有人立刻按批次轮换下线,解决早饭和个人卫生问题,务必在规定时间内重新上线集结,做好通过马尔堡水域的准备。”
阳雨收起望远镜,环视着甲板上的核心成员,面色恢复了一贯的严肃与沉稳。
马尔堡的规模虽比托伦稍小,但作为条顿骑士团昔日的核心堡垒之一,其军事底蕴和防御力量显然更为深厚。
“即便敌人似乎为我们扫清了障碍,铺设了道路,我们依旧要保持最高警惕,危险可能潜藏在任何平静之下,全员必须时刻处于临战状态!”
“诺!”
“哗啦~哗啦~”时间如同脚下深沉流淌的诺加特河水,带着不容置疑的规律向前奔涌,不舍昼夜。
天空的景致瞬息万变,璀璨的晚霞仿佛被泼上了一瓶浓稠的墨汁,迅速被浸染,吞噬,最终化为一片深邃无边,不见边际的漆黑。
妖异的血月几乎是凭空跳跃而出,毫无征兆地悬在了漆黑的夜幕中央,散发出令人不安的暗红色光晕。
远处的马尔堡城内,星星点点的灯火在黑暗中顽强闪烁,几处集中的地方依然有稀薄的炊烟缭绕升起,显示着城镇并未陷入死寂。
诺加特河通往城堡方向的河道闸口处,隐约可见几个穿着沙俄军服的身影,在火把和月光下移动巡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