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舞池最深处最阴暗的角落,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隔绝在外。
这里没有吧台,只有几张被遗忘的沙发和矮桌,散落着空酒瓶和抽了一半的香烟。
两个男人隐没在阴影中,与周围疯狂扭动的人群形成鲜明对比。
“孤利呢?”
戴着黑色兜帽的男人开口,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哑。
旁边那个右臂戴着暗红色镣铐的男人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嗤笑。
他随手掐灭一支仍在燃烧的香烟,烟头在掌心发出“嗤”的轻响,一缕青烟从指缝间缓缓升起。
“死了。”
他举起酒瓶直接灌了一口,酒液顺着嘴角滑落。
“那疯子说要去找‘深渊’玩玩。”
他舔了舔嘴角:“按他所说,如果天亮前没回来......”
兜帽男突然抬手,动作快得几乎撕裂空气。
苍白的手指在空中划过一道残影,精准地截住一个飞来的酒杯——
那是从舞池方向抛来的,不知是狂欢还是斗殴的产物。
酒杯在指间瞬间覆满冰晶,随后无声碎裂成粉末。
“愚蠢。”
他松开手指,冰晶粉末飘散在空气中,在霓虹灯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镣铐男发出低沉的笑声,笑声里却带着苦涩:“我早说过,跟着那些人做事,什么都捞不着......”
他的话戛然而止。
两人同时转头,穿过疯狂舞动的人群,视线落在舞池另一侧——
那里,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身影正分开人潮,如同利刃划开绸缎。
那双赤色的瞳孔在迷离的灯光下若隐若现,仿佛两点不熄的余烬。
兜帽下的嘴角缓缓沉下,形成一个苦涩的弧度:“看来......我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镣铐男不自觉活动了下脖颈,沉重的镣铐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他压低声音,喉结艰难地滚动:“要通知其他人吗?”
“不必。”
兜帽男轻轻拂去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周围的温度似乎又下降了几度:“来不及了。”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也......没必要了。\"
————————
“那个叫孤利的,你们应该认识吧。”
顾晟随意地坐在两人对面的矮桌上。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的音乐。
赤色的瞳孔在阴影中泛着微光,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两人身上。
顾晟至今想不明白,那群疯子到底能给临世人什么。
兜帽男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何必明知故问。”
兜帽下传出的声音像是冰层碎裂的声响,带着刺骨的寒意。
他身边的镣铐男则死死盯着顾晟手上的戒指。
顾晟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
这已经是他在遇到的第三批临世人了,每一次的对话都像在打哑谜。
他们究竟在隐瞒什么?
又是什么能让这些骄傲的异类俯首听命?
“你们也和那群人有合作?”
顾晟微微前倾身体,手肘撑在膝盖上。
这个随意的动作却让对面的两人同时绷紧了神经。
“你到底想做什么?”
兜帽男突然抬头,兜帽阴影下露出一双冰蓝色的眼眸,瞳孔细长如蛇。
周围的温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空气中凝结出细小的冰晶,在霓虹灯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顾晟却恍若未觉,他慢条斯理地向后靠去。
“我只是很好奇,他们到底能给你们什么。”
他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戒指上的纹路。
“我遇到两个这样的临世人了,给我的答复我都不是很满意......”
顾晟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有没有点实质性的东西?”
............
兜帽男沉默了片刻。
他缓缓抬起苍白的手指,摘下了自己的兜帽。
露出的面容年轻得令人意外,不过二十出头。
银白色短发下那道从额头延伸到左颊的伤疤格外刺目。
“我叫寒霜。”
他的声音像是冰层下的暗流:“这是铁枷。”
身旁那个壮硕的男人沉默地点头。
缠绕在其右臂上的暗红色镣铐随着动作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些看似装饰的纹路在灯光下诡异地蠕动着,仿佛有生命般在金属表面游走。
顾晟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顿。
在这个新世界里,舍弃本名改用代号早已司空见惯。
“临世人之间亦有区别。”
寒霜的话让铁枷投来复杂的目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我是旧时代的弃子,活在人们的阴影下。”
寒霜低头看着自己布满冻疮的手掌,那些伤口早已愈合,却永远留下了紫黑色的疤痕。
“三年前,我还在曙光城能源塔当底层维护工,每天工作二十小时,睡在机械管道的夹缝里。”
铁枷发出一声压抑的冷笑,沉重的镣铐纹路泛起暗红色。
“至少你还有份‘正经工作’,我在第七区矿场戴着这玩意挖了十年矿。”
他抬起手臂,露出镣铐下溃烂又愈合的皮肤:“矿石辐射把我们一个个变成了这副模样。”
这样的理由,在这个时代太过常见——
足以让他们获得那个选择的权力,而他当然理解这种感受。
“既然已经成为临世人,按理说,你们都应该得到了想要的。”
顾晟抬眼扫过两人手上的戒指。
寒霜和铁枷交换了一个眼神。
“还不够。”
寒霜的声音陡然尖锐,如同玻璃碎裂:“孤利的追求很简单,逍遥快活,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死死盯住顾晟的戒指纹路,冰蓝色瞳孔缩成细线:“所以他去找你了。”
“但每个临世人最初想要的都不一样,有人渴望力量,有人寻求复仇,还有人......”
声音骤然低沉下去:“只是想要一顿不用付出尊严的饱饭。”
顾晟眯起眼睛。
十五万临世人,就是十五万种理由。
“所以,他们给了什么承诺?”
寒霜抬起头,冰蓝眼眸映着远处舞池的流光。
“这场异变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世界会回归原始,公司倒了,会有下一个‘公司’取而代之。”
他的音调陡然拔高,带着狂热的颤音:“终结这循环只有一个办法——”
铁枷沙哑地接上:“由我们自己,成为下一个‘公司’。”
骤然的沉默在喧嚣音乐中显得格外沉重。
“临世人公司么......”
顾晟突然轻笑一声:“有点意思。”
空气温度骤降,寒霜周身的冰晶无声炸成齑粉。
“想法不错。”
顾晟慢条斯理地站起身,风衣下摆扫过碎玻璃:“但很无趣。”
他向前一步,靴底碾碎地上的冰屑。
“自己成为公司?”
他嘴角扯出冰冷的弧度:“然后等着下一批临世人冒出来?”
目光扫过铁枷溃烂的手臂和寒霜脸上的伤疤:“动动脑子——”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身影已闪至两人面前,只在原地留下淡淡残影。
寒霜的瞳孔骤缩,本能地后仰,却见顾晟只是拎起了桌上那瓶未开的酒。
“——你们这样,和当初那帮混蛋有什么区别?”
他漫不经心地挑开瓶盖,琥珀酒液在霓虹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酒液精准注入两个杯子,液面纹丝不动地持平——
“知道么,这是少数人的公平。”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千钧:
“只有强者才能掌控。”
............
“做不到的事,就乖乖看着,等强者来给你们改变。”
顾晟离开时,没威胁,也没动手。
两人只是怔怔望着眼前那两杯液面完全持平的酒。
“他说的......”
铁枷咽了咽口水:“是什么意思?”
寒霜沉默良久。
终于,他举起其中一杯:
“他说我们弱爆了。”